不知道七嬸子是不是聽到了這些議論,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那些圍繞著他們母子的複雜目,反正從那時起,顧英就不記得七嬸子還有過笑容,而且總是像母一樣地護著的獨子……
不過終歸還是被大家說中了,七嬸子的兒子沒能活過八歲。那年顧英十一歲,他記得家裡一片歡騰,父母並沒有到什麼悲傷,而是覺得兩年的盼總算真……興高采烈的大伯早早來了一個人販子,把小堂弟安葬後,大伯就把哭天喊地的七嬸子給了人販子帶走,然後帶著兄弟們涌進七叔家裡分東西——顧英他們家好像分到了一把鐵鍋,幾把斧頭之類的。而村裡的鄰居們也都跑出來看熱鬧,不小孩還在邊上高聲喊著:“吃絕戶,吃絕戶!”,七嬸子被外鄉人帶走的時候,這些孩子就高聲地著;顧家兄弟分東西的時候,孩子們還是在這樣喊著,他們的父母向顧家兄弟的眼中,也都帶著羨慕之;等到分完了東西,把老七家的豬宰了燉時,村子裡的鄰居多半也都分了一碗,“吃絕戶、吃絕戶!”那時孩子們的更高興了,就好像是提前過年了一樣。
“愚民並不爲他們兄弟家絕戶而到悲傷,反倒歡天喜地,不過他們的高興不是沒有原因的。”陳佐纔在臺上高聲喊道:“他們一年到頭吃不飽飯,因爲兄弟的孤兒死了,他們吃了絕戶就能讓自己的孩子多一口飯,他們的孩子就有可能活下去;沒有人會管這種事,因爲對吃不上飯、養活不了孩子甚至要把剛出生的兒溺死的人家來說,沒有比這一口飯更重要的事。哪個縉紳敢管吃絕戶的農民、哪個吏敢把吃絕戶這事罪,老夫就要他的脊樑骨——你飽漢不知漢飢!但儘管如此,老夫還是要說,這都是愚民!愚婦!”
“而你們這幫東西!”陳佐才舉起柺杖,平端著橫掃過全場:“你們不是吃不上飯啊,老夫甚至教你們認字了;而且你們還不是自己去搶,而是讓別人上,自己在後面等著分東西——擱在村裡,你們就是那羣連踹寡婦門的膽子都沒有的熊包,你們會羨慕地看著別人踢開門,把寡婦牽走賣了,然後能討個餅子就心滿意足的傢伙——懦夫,都是懦夫!老夫看不起你們!”
陳佐才氣得暴跳如雷,用柺杖狠狠地一指距離他不遠的格日勒圖:“是不是該到你投票了,過來!投你的票!”
前衛軍、材魁梧的格日勒圖畏畏地走到陳祭酒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票往“反對”的箱子裡塞去。
“懦夫!你不是本來要投贊的嗎?要是你當著老夫接著投贊,老夫還會高看你一眼!”陳佐才狠狠地拿手杖敲了格日勒圖一下:“你這輩子就配教育,你會寫字也沒用!”
“老宗師息怒,息怒!”連旁觀席上的劉曜、楊有才都跑過來攙陳佐才了。
“這事是你們搞出來吧?”陳佐才厲聲喝問道。
“就是參議院指示的!”不知什麼會後劉晉戈站到了陳佐才背後,正衝著青城派掌門、副掌門橫眉立目。
“冤枉啊,老宗師,要是他們通過了,我們參議院是一定要否決的!”劉曜沒時間反擊說劉晉戈也參與了,只能先洗白自己。
陳佐才憤憤地走了,比來的時候更加怒不可遏。
而投票仍在繼續,到顧英了,他走到投票箱前,沉思了一下,最後把他的哪一張扔進了反對的票箱裡:“我現在吃得飽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