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的親衛聞言就大步走到鄧名面前,高聲問道:“你就是保寧千總李名?”
鄧名客氣地抱拳行禮:“正是卑職,敢問有何吩咐?”
眼下鄧名還不知道對方的打算,不過就算翻臉,也得先讓對方覺得自己沒有威脅纔好。
“李千總還有同行的人麼?”吳三桂的親衛又問道。
“還有一些。”鄧名的衛士有幾個也過來和清軍軍見禮,經過長時間的合作,現在鄧名一夥兒都已經很默契,隨時都可以同時暴起傷人。
不過鄧名覺得最好不在驛站這裡手,因爲外都是清兵,而且驛站靠大道,經常有大隊清兵在門前經過,如果在這裡鬧事就算能夠取勝也會損失不小,消息還會迅速地傳播開來,帶著傷員如何在這種通便利、敵軍雲集的地方擺追擊?
“隨我去一趟昆明,大帥要見你。”吳三桂的親衛趾高氣揚地說道。
驛站裡的人頓時一片譁然,鄧名這一驚也非同小可。按說雲南能夠稱帥的清將應該不,但吳三桂自稱大帥,那其他的自然都降格只能自稱將軍。面前這個清軍軍既然用了這個稱呼,那理論上就是吳三桂要見自己。這讓鄧名也有些奇怪,執掌十幾、二十萬大軍的吳三桂,對東川這麼偏遠的戰場也要過問麼?還專門派人在雲南北部等著,一見到有人從東川回來就急如星火地召見問話。鄧名在心裡暗說:吳三桂你歲數也不小了,這麼事必躬親也不怕累死?
“大帥……”
吐出的這兩個字的時候,鄧名的語氣中帶有一詢問之意,他觀察著清軍軍的反應。
對方臉上果然滿是驕橫之,下向上揚了一下,給鄧名下令道:“趕快收拾一下,這就走吧。”他話中的潛臺詞顯然是:在雲南這個地方,除了平西王還會有哪個大帥?
鄧名沒有反抗這個命令。現在驛站裡面的人都圍攏過來,注意力集中在吳三桂的使者和自己的上。剛纔如果找機會和對方發生口角,讓人誤認爲是口角引起了爭端,結果衝突起來行兇殺人,那樣的話清軍追捕或許不會很急;但現在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既然涉及到平西王,如果他的使者被殺,周圍的清軍聞訊肯定會一窩蜂涌出來追擊兇手,明軍只要有一個人傷就沒法安全逃。此外,從東川到這裡一路奔波,雖然路上搶了不匹馬,但大都因爲得不到良好的照顧而死去了,進驛站的時候他們每人只剩下一匹坐騎,狀態也不是很良好。
暗示手下不要輕舉妄後,鄧名老老實實地收拾好東西,跟著吳三桂的使者走了。不過臨走前鄧名利用吳三桂的虎皮,把明軍狀態最差的幾個坐騎換了驛站裡的好馬。
鄧名是不打算去昆明的,他暗暗打定主意,先做出一副順從的姿態取得對方的好,麻痹這個吳三桂的使者和他邊的士兵,去往昆明的路上,在人煙稀的地方找機會突然襲擊,殺了這幾個人,然後立刻調轉馬頭返回東川——只要把敵人上可供辨認份的品都帶走,估計地方駐軍不會馬上知道死的是什麼人,等到他們發現死者的真實份,明軍早就跑遠了。說不定他還可以化妝吳三桂的衛士,在回東川前再騙到一頓大魚大。
……
狄三喜已經和據點裡的清軍對峙好幾天了。
狄三喜率領三百名士兵離開建昌,在進東川府地界前就有人逃亡,等走到了這個荒涼的地方後更是大逃而特逃,現在已經逃走了快一百人,一千多名輔兵也逃走了三百多人。
面前這個據點距離建昌最近,也是清軍在東川府大道上修得最大的據點,人多勢衆,有一百多名士兵防守。這裡的清軍兵最開始看到後面的烽火臺一個接一個被點燃時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們最前線還沒發現敵軍,怎麼後面卻紛紛告急了?
被鄧名擊斃的那個清軍將領的手下陸續逃回東川,給這個據點又增加了近二百戰兵的兵力;上司被殺、八百人死的死逃的逃,得知這個驚人的消息後,據點裡的指揮立刻意識到之前過境的鄧名一行是明軍喬裝打扮的,他馬上派人去後方通報。但使者遇到的是一座又一座的據點廢墟,以及一些從據點中潰散逃出來的人。有些人無可去,也跑來投奔這個軍。
當據點的清軍戰兵超過三百人後,狄三喜每天主要考慮的就不再是如何攻下清軍的據點,而是如何守住自己的營寨。看見對面清軍勢力增大,明軍本來就低落的士氣更是跌落谷底,儘管有忠誠的衛士幫忙監視,明軍的逃亡仍在繼續,還有些人就乾脆投奔了對面的清軍。
狄三喜本來打算到東川來搞一通破壞,結果沒幾天帶來的戰兵就逃走了一小半,輔兵也散去了三——這絕不是狄三喜的正常水平,他帶兵多年從未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候。
首先,士兵對狄三喜此次出征的目的抱有懷疑態度,有些人一直認爲狄三喜想逃亡投奔清軍,那些不願意背井離鄉和家人分別的士兵,隨時隨地找機會溜回建昌,讓狄三喜防不勝防。還有一些人覺得投奔清軍也無所謂,見到戰況不利當然就投降過去了。
其次,由於剛剛發生的被鄧名突襲事件,狄三喜在軍中的威信降低到前所未有的低水平,在建昌被當作無能之輩議論了這麼久,士兵們看到狄三喜當統帥自然缺乏信心,對他的指揮心存警惕。
最後,本來建昌就缺乏攻擊東川府的能力,狄三喜離開補給基地來到條件艱苦的東川,戰兵、輔兵覺得勝利遙不可期,對狄三喜貿然出征的決定更是滿腹怨言。
現在狄三喜已經勢騎虎,要是他發了這場遠征結果除了徒耗糧草一無所得,軍隊一仗沒打就跑掉了一半,他也就徹底無法翻了。雖然明知攻下清軍這個據點的希渺茫,但狄三喜也只能咬牙關堅持下去,指著能出現什麼轉機。
支持狄三喜堅持下去的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他抓到了幾個清軍壯丁,據他們說好像真有一小隊明軍在這個據點背後搞破壞。狄三喜猜測可能就是鄧名一行。哪怕狄三喜打不下清軍的據點,但只要在這裡堅持下去等到鄧名回來,憑著自己的進攻姿態也能贏得一些同分——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
狄三喜以爲鄧名破壞了幾個據點後很快就會回師,但左等、右等就是不回來,這期間已經有二十多個戰兵投降清軍去了,敵軍的實力已經超過狄三喜一倍,這讓營地裡剩下的一百七十多名戰士和大批輔兵都惶惶不安,狄三喜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能對峙下去。
其實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在狄三喜自窮途末路的時候,對面清軍營地的軍也是苦不迭。
這個據點雖然建了整個東川府最大的倉庫,但其中的儲備卻很有限。昆明撥給東川府的資本來就不多,若是其它重要的戰區有急用還會遭到挪用,因此這個據點的儲糧也就夠吃上十幾天不到二十天的樣子。以前從後方不斷地搬運資補充過來,每天運過來的糧食數量總是略多於消耗數量。
但是現在後方的據點都被摧毀,連續好多天沒有糧食運來,清軍坐吃山空。原有的戰兵和輔兵,加上從建昌逃回來的戰兵、輔兵,以及從後方據點投奔過來的清兵,積蓄眼看就要一乾二淨了。投降過來幾個明軍固然不錯,可是他們每天也要吃飯。
之前清軍經常在周圍挖野菜、打獵以減緩資的消耗速度,指後方的補給線儘快打通,但現在狄三喜來了,就在眼前紮下營寨,清軍收集資也變得很危險。清軍軍的心事和狄三喜差不多——狄三喜希鄧名趕快回來和他一起返回建昌,清軍軍同樣盼鄧名趕快走人,好讓補給線能夠早日恢復暢通。
除了資問題外,據點裡清軍軍的麻煩事也不比狄三喜多,他本來是一個千總,帶著一百來個士兵,可現在這個營地裡有三百多士兵,大部分都不是他的手下,這些人哄哄的各有派系、團伙,給清軍軍造了不小的麻煩。而且這個清軍軍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讓自己的嫡系部下吃得比較好,而危險、勞累的工作都給新來的人去做,無論是偵查敵還是進山打獵,原據點守軍都呆在安全的地方,絕不參與冒險。
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很快就引起新來的二百多清軍的極大不滿,不過這些清軍較大的軍被鄧名殺掉了,只剩下幾個小把總,沒有能力和據點的千總競爭,不然說不定清軍營地裡自己就要鬧訌了。
面對狄三喜的威脅,手握糧食發放大權的清軍軍以前一直能維持基本的軍紀,沒有讓狄三喜趁奪取營地,甚至還迫一些新近投來的清兵對狄三喜的營地發起試探進攻。
但隨著據點的糧食儲備接近乾涸,清軍軍的威信迅速跌落,當看到自己碗裡那沒有幾顆米的稀粥時,大批後來的清軍對依舊能吃上乾飯的軍嫡系的不滿達到了頂點,再也沒有人肯服從命令去擾狄三喜了。隨後,開始出現了清軍嚮明軍營地逃亡、投降的況。
在兩軍士兵互相投降的第一天,狄三喜兵力還在持續負增長勢頭,但聽投降過來的清兵訴說對面營地已經軍糧告罄,狄軍的投降行爲就嘎然而止。第二天狄三喜趁機展開攻心,得到既往不咎的保證後,投降過去的幾十個明軍當晚又集投降了回來,同時還帶回來一大批得發慌的清軍士兵、輔兵。
眼見軍隊瓦解在即,清軍軍顧不得危險,再次發全輔兵出營打獵、收集野果,這次他把嫡系部隊也拉出來保護食收集隊。見狀狄三喜不甘示弱,立刻出軍隊擾,還把自己的輔兵也撒出去漫山遍野的找東西吃——狄三喜帶的食大概夠一千五百人一個月所需,不過他未雨綢繆,趁著形勢有利多收集一點是一點。
明清兩軍當天就發了三次衝突,轉天又進行了兩次戰。目前明清兩軍的士氣都是在土崩瓦解的邊緣線上下起伏,所以雖然兩軍五次手,但傷亡都是個位數:明軍一死五傷,清軍兩死四傷,平均每場戰鬥雙方都會付出大約一個人的傷亡。
無論是狄三喜還是清軍據點指揮,對這樣的戰果也都還算滿意。他們發作戰的目的差不多,都想著要振氣勢,嚇唬一下敵人,顯示出己方不可輕侮的軍事實力;目前兩方指揮的主要力都放在如何穩定本方軍心這個問題上。通過五場戰鬥,雙方指揮都覺達到了目的,向敵人展示了本軍的強大和旺盛的求戰神,雙方也都很有默契地見好就收,沒有誰會嘗試去攻打對方的營地或是進行一場決定生死的主力會戰。
由於越來越多的清軍投降過來,狄三喜在獲得了優勢的同時也增加了煩惱,那就是他的軍糧消耗速度大大增加了。投降過來的除了近百清軍戰兵,還有五百多清軍輔兵,他們前些天忍飢挨,到了明軍營地裡就大快朵頤,一個個的飯量把狄三喜看得心驚跳;而清軍據點卻相反,由於大批手下叛逃,後勤況得到極大的改善,再加上捕獵所得,清軍士兵的伙食改善了不,搖搖墜的軍心一下子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