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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29節 機密

從最一開始鄧名就沒想冒充過宗室,別人有這樣誤會不是他的錯,只要糾正了就可以。這也不是鄧名第一次想糾正這個錯誤,不過之前他擔心會給自己帶來比較大的麻煩所以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沒有明確表態,始終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但是今天鄧名自認爲出力不小,大家心也不錯,在這個時候坦承想來其他人也不會特別憤怒,大不了真誠的道歉就可以了。雖然眼下的時機看起來不錯,但鄧名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挑明此事。

果然如鄧名所料,隨著他這句話一出口所有的人臉一下子都變了,屋雀無聲地等待著鄧名的下文。

“嗯,就是這樣。”鄧名讓屋的等了半天,終於又吐出這麼一句,現在大家給他的覺很不好,哪怕有人站起來怒斥他欺衆也好,現在這種一片沉默令人難以忍

不過大家等待的下文顯然不是這個,鄧名的話令人震驚,但就算是有人要跳起來怒斥他欺騙了明軍上下,那也得先聽明白他到底是怎麼騙的嘛。剛纔屋衆軍都在等鄧名繼續說下去,聽他到底要自稱是什麼人。

“就是這樣?”周開荒有些不敢置信地輕聲問了一句。

“是啊,我姓鄧,我真的不是宗室,你們還是我鄧先生吧,”鄧名急急忙忙地再次強調了一句:“我鄧名也可以。”

又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所有的人都瞪著鄧名看,但是好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很久之後終於有一個人忍不住問道:“那鄧先生到底是誰?”

“不是誰,鄧名是我的真名。”

出現了嗡嗡之聲,開始有人小聲地議論,不過談的人都很警惕,一個個著別人的耳朵說話,還用眼睛看著鄧名以便觀察他的注意力是不是在自己上,猜測的話語是不是可能被鄧名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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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先生是哪裡人士,祖上如何稱呼?”趙天霸開始發問,他大概是這裡面最懂得禮數的一個,從用詞來看他對鄧名依舊非常尊敬:“敢問令尊名諱?曾居朝廷何職。”

“我是北直隸人士……”父祖姓名鄧名隨口就說了,至於職那肯定是沒有,他們連大明人都不是:“祖父、父親都是平民百姓。”

“種地的嗎?”周開荒了一聲,滿臉都是古怪之

“不是,是城市裡的小民。”鄧名知道對方絕對不會信自己是農民家的兒子,雖然自己確實不是宗室,但是如何代來歷卻令鄧名非常頭疼,說自己是從幾百年後來的嗎?這個估計比說自己是農家子弟更無法令人相信。

“鄧……鄧先生怎麼從北直隸來到四川的?”又有一個人發問道。

鄧名在心裡暗暗苦,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從河北到的四川。

看見鄧名這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善解人意的趙天霸提出了一個解圍質的問題:“鄧先生可是有難言之?”

“是啊,”鄧名激地立刻接口道:“實在是一言難盡。”

“可以慢慢說啊。”剛纔那個提問的人還不肯放棄。

“鄧先生都說了他不想說!”李星漢轉頭喝斥那個人道:“你沒聽見嗎?”

“總之,我確實不是宗室,以前迫於形勢不好直言,我心裡非常過意不去。”鄧名向大家抱拳致歉。

“這可不敢當。”屋的人都連忙起回禮。

“吃飯,吃飯,實在是壞了。”周開荒的神已經恢復了常態,招呼衛兵趕快開飯,然後又來請鄧名上座:“鄧先生請。”

把鄧名請到中間坐下後,其他軍也紛紛就座,雖然氣氛還是有些古怪,他們也還在頭接耳,但好像大家都接了鄧名的說法,李星漢還追問了一句:“鄧先生要把此事通報全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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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鄧名剛纔下定決心不再瞞,既然告訴了這些人,那當然也不能欺騙其他的士兵,但爲什麼李星漢問話的語氣讓他到這麼怪異呢?

“遵命。”不同時應道。

鄧名半晌無語,他覺自己的坦白好像不是很功,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能說什麼呢?

大部分人在屋陪鄧名說話,有幾個趁著飯菜還沒送來的時候跑出去傳達命令,很快鄧名的命令就一層層傳遍了全軍。

“殿下有令,以後不許再稱呼他爲殿下,依舊要稱呼他爲鄧先生。”

“殿下爲何要下這樣的命令?”不士兵都對這個命令到十分不解,接到命令的不僅僅是明軍,萬縣的降軍也收到了同樣的通知,不人也是好奇只不過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質疑。

“要是你能想明白,你不就也是殿下了嗎?”提這種問題的明軍士兵被他們的頭目沒好氣地打發回去,剛纔他們向傳達命令的人詢問時,就遭到了一模一樣的奚落,現在就和命令一起原封不地傳遞給了他們的手下。

現在正在陪鄧名吃飯的衆人,上不說但是心裡相信鄧名說實話的連一個都沒有,鄧名這些日子來並不是第一次以宗室的面目出現,每次鄧名扮演這個角的時候對衆人稱他爲“殿下”都顯得泰然自若——在鄧名看來這很正常,演戲就要演得像嘛,再說作爲個曾經的現代人他也不覺得被稱呼幾聲殿下就怎麼樣了。

不過這種行爲在其他人眼裡則會留下完全不同的印象,諛稱不是沒有,但是侯爵肯定不敢自稱本公如何如何,沒有爵位的人也覺得不敢讓周圍的人稱呼他爲侯爺,在這個時代這種僭越的行爲不要說做,很多人是連想都不敢想。鄧名因爲不知輕重而坦然之的樣子,在這些人眼中就是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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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下命令的膽量也是其他人深信他來頭不凡的原因之一,鄧名前世電視、電影看得不,很快就適應了周圍人的尊敬而且能夠發號施令,而這些軍見過的其他沒有份、沒有職的普通人,在這種場面下本就會張得說不出話來,見到膝蓋早就發了。

比如周開荒吧,要是有人稱他爲殿下,那他一定會如坐鍼氈,一定要死命推辭,就算在不得不扮演的況下,他也無法泰然自若,更不會在察覺到別人有類似誤會的時候猶豫是不是該坦白,而是一定會立刻辯白清楚。當然,周開荒不會了尊卑上下,僭越的時候也就無法像鄧名這般坦的沒有一星半點心虛的樣子,因此就算假冒宗室也會被立刻發覺,更不會被誤認。

“或許是因爲還在險境?或者是因爲其他的什麼原因?”周開荒心裡轉著念頭,對鄧名的命令十分不解,不過既然鄧名態度如此堅決那他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反正很快就要到奉節了,到時候殿下肯定會和文督師詳細說明,到時候就等文督師公佈吧。”

其他人多也和周開荒的看法差不多,李星漢就覺得如果有人被這樣誤解的話,也一定會以頭搶地、說什麼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什麼樣的人敢心安理得地接宗室的待遇?不是喪心病狂的騙子就是真正的宗室,可鄧名怎麼看不像是前者。不過這場風波倒是讓李星漢了別的心思,以前他就一直不相信鄧名是朱三太子,周開荒第一次捅出這個新聞時鄧名的表現也加深了李星漢的這個懷疑——不過也僅僅是懷疑而已,要是換作這個時代一個並非騙子的正常人聽到自己被扣上烈皇之後的名義,表現肯定要比鄧名激烈的多。剛纔那句“鄧先生是怎麼到四川來的”問題讓李星漢心中一,鄧名肯定是宗室這沒有問題,因此被人說烈皇之後的反應不太大也就容易理解了:被錯認爲堂兄了嘛,雖然有誤會但並非天差地別。

“是不是蜀王?”李星漢心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老蜀王被張獻忠宰了,王府也被洗劫了,聽說有個子沒有殉難但是失去蹤跡,本來之前也有這樣的猜測,但現在李星漢越想越是有理:“這個西賊一直在殿下邊上,殿下若是蜀王肯定不好明言,而且這樣殿下在四川還用奇怪麼?”

至於從鄧名口中聽不出川音這種有損於李星漢猜想的缺陷,很快也給他找到了解釋:“王府裡和我們當然不同,皇上以前一直在北京,王府裡學點北直隸話有什麼奇怪的?要是和平常人家一模一樣,那還王府麼?反正很快就要到奉節了,等見到了文督師殿下自然可以統統說出來……哎呀,蜀王尚在,這可真是大喜事。”

往日這種場合都是周開荒和李星漢話說得最多,今天兩人各有心事所以顯得比以往低調得多,倒是往常一貫話語不多的趙天霸今天顯得相當興,喝了兩杯酒後就又恭賀鄧名道:“那譚詣也是李景隆一樣的蠢貨啊,鄧先生略施小計,就把他殺得片甲不留。”

李景隆是被祖奪爵,在明朝三百年的輿論中一直是個既無能又膽怯的卑鄙小人形象,評書小說中只要提及靖難之役,就免不了對李景隆一陣奚落。既然沒有朝廷的爵位,又如此不得人心,大家嘲笑起來也都是肆無忌憚。趙天霸的話引起一片贊同聲,其他軍也紛紛笑稱譚弘可能還不如李景隆這個蠢貨。

“譚詣應該是不如李景隆的,”在鄧名看過的書裡,李景隆也一樣被評價爲靖難第一無能之輩,他在現代的形象和明朝時沒啥變化,不過鄧名在自己看了靖難過程後,對這人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觀,年輕人心裡藏不住話,既然討論到這個問題鄧名就忍不住說起自己的見解:“大臣方孝孺、黃子澄爲建文天子殉難,雖然是他們推薦的李景隆,但大家覺得他們是忠臣,也就不說他們有什麼不對,錯誤都歸在李景隆頭上了……”

正如鄧名所說,方震儒和黃子澄爲建文帝殉節,所以他們到的待遇肯定和小丑李景隆不一樣,鄧名直呼其名自己沒覺得什麼,但在本來就深信他是天家的衆軍眼中,這自然是君王評價臣子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

“又在講這些宮中聞,還說自己不是三太子。”周開荒腹謗著,以他所想,鄧名知道的這些東西都絕不會是普通臣子有機會見到的。

“李景隆是江南人,領兵出征時不過二十出頭,從來沒有到過北直隸一帶,手下雖然號稱有六十萬兵馬,但是統兵將領來自天南海北,之前和李景隆還素不相識。別說是這麼一個頭小子,便是太祖的老將耿炳文都未必能讓衆人心服口服……”鄧名覺得統帥六十萬軍隊絕不會是一件輕鬆的事,尤其是指揮這麼一支大軍採取攻勢,如果沒有一點才能,那糧草、道路、偵查等工作上的巨大力足以讓這麼一支大軍不戰自。與李景隆相比耿炳文有善守之名,還是跟隨朱元璋的老將,但鄧名在靖難一役中沒看到耿炳文表現出任何過人的防守能力,甚至連在軍中的威信都很值得懷疑,和朱棣前哨才遇,就有兩路兵馬譁變逃走,一支倒戈投降;

再比如真定一戰,耿炳文集結十萬大軍環城佈防,在雄縣等地部署兵馬爲屏障,自以爲可以高枕無憂。直到朱棣破雄縣近真定的時候,耿炳文還深信剛消滅了外圍南軍的朱棣需要休養絕對無法連續作戰——負國家重任的統帥竟然可以大意到這種地步!結果朱棣引二十個(!)騎兵在黃昏時分奔襲真定,衝進城外毫無防備的大營就開始放火,部署在城外六萬大軍不明敵作一團,當時麻痹大意的耿炳文在外巡視,守城士兵明知統帥還在城外就關閉城門、收起吊橋,滾木、礌石、沸油一個勁地朝逃向城下避難的友軍扔去;這時又有三千燕軍趕到,耿炳文被朱棣追得繞著真定跑圈,最後仗著夜逃,但同來的監軍駙馬李堅、副手中都督顧都被朱棣擒獲,城外六萬大軍被三千燕軍抓了四萬多俘虜,城尚存的三萬多南軍被十分之一的燕軍圍在城中半個月不敢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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