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這幾句相對比較委婉，沒有直接點名徐溥，那徐學士也就裝聾作啞了，只當沒聽出言外之意，說到底他也是心虛的一方。

劉健站出來，替徐學士擋住質疑說：“實錄修纂不是兒戲，自有朝廷統籌考量，哪有自行去留的道理？李賓之此言不妥，還請收回爲好！”

不過有人不會讓徐溥這樣故作糊塗的，方應見李東打了頭陣，其後也迫不及待的親自跳了出來——他先前讓李東出面，也是爲了製造人多勢衆形象，讓中立者看到自己這邊並非勢單力孤，避免產生己方只有自己唱獨角戲的印象，吸引中立者對己方產生信心。

方應眼中沒有劉健，旁若無人的繞過劉健來到徐溥面前。李東見狀，就暫時按兵不了，且看方應要如何。

衆人皆以爲方應要聲俱厲的斥責徐溥時——沒人懷疑方應是否有這個膽量，他卻跑題了，囉囉嗦嗦的敘述起師生關係來。“徐學士本爲在下恩師，學生我只能尊從師囑。但事涉及家父，在下百般爲難。

方纔想來想去，只能孝字爲先了，畢竟爲人立於天地間，孝道乃安立命之本？故而在此先向恩師賠罪了！”

李東突然明白了，爲什麼方纔方應如此異乎尋常的激，原來是終於找到了發飆的藉口！以前方應可以毫無顧忌的與萬安劉珝等人撕，但卻不能如此對待徐溥，只能暗地裡使絆子，最多暗諷幾句，不能公然攻訐。連當面明嘲都不行。

說到底，方應與徐溥還是有一層座師門生的場倫常關係束縛，縱然是方應也怕被別人指責欺師滅祖。

但是如果與更強大的孝道比起來，師生關係又不夠看了！今天方應大可以打著孝道名義，對徐溥無差別的攻擊。別人從倫理上也無可指摘，天地君親師，親在師前！

而徐溥這當事人也猛然醒悟到，自己如此刻意針對方清之，在正常況下並不算錯，先前自己也沒意識到有何不妥。

但如果將方清之兒子這一因素考量進來。這就可能產生變異了。這樣便等於是親手解開了方應的束縛，讓方應徹底沒了師生關係的顧忌！想到這裡徐學士突然後悔了，到自己有些思慮不周，竟然放出了籠猛虎！

果然接下來聽到方應變了臉，毫不客氣的質問道：“名單是由徐學士擬定上奏，當由徐學士親自解釋疑問。其他人勿復多言！在下委實不明，修纂名錄中，爲何家父憑藉學識、品行尚不得選？”

徐溥敢這樣辦，自然早準備好了說辭，當即便答道：“修實錄非要悉朝廷狀況者，方清之在外兩年，想來對朝廷多有生疏之。便沒有列名錄。

況且朝廷中要事甚多，又不只是修實錄一項，方清之大可另行重用，又何必盯著修實錄不放？若爲此斤斤計較，未免有失君子氣度。”

方應忍不住啞然失笑，徐學士的回答確實太有代表了。他侵害了自家父親正當權益，卻反過來指責自己斤斤計較，這是什麼道理？

天子威嚴尚未養，衆人忍不住竊竊私語，徐學士這個回答從邏輯上是無懈可擊的。無論如何。修實錄含的政治意義並沒有寫在明面規矩上——方應總不能公然說，家父爲了將來閣，這次應該參加修實錄。

不過方應的臉很平靜，輕輕搖搖頭說：“看起來家父當年錯了，不該強自出頭諍諫。應該茍且生、明哲保，委曲求全纔對。

不然家父也不至於被貶謫邊荒，更不至於因爲遠離朝廷，被摒棄在實錄纂修名單之外。真是做錯了，還是大錯特錯了，早知今日，在下當初就該勸阻家父！”

方應這話極其誅心，旁人沒有敢的，徐溥辯解道：“閣下此言......”

“聽我說完！”方應打斷了徐學生的話，然後昂首環顧四周道：“公道在於人心，而不在於上，在下雖然年輕狂但也不屑與徐學士做口舌之爭。”

聽到方應說出“公道不在上”這種話，別人忍不住愕然，竟然無法反駁......但也不是沒道理，不讓方清之參加纂修實錄，確實也不公道。當然，最後還要看方應有沒有能力將這公道討回來。

而後方應又面朝天子，奏道：“陛下已然聽到徐學士的理由，臣只不想與他辯駁，只懇請陛下爲此聖裁。若家父到欺，我方應也於立足朝廷，只能乞骸骨辭回鄉。”

聽至此衆人才瞭解到，方應本就沒打算跟徐學士講理，從一開始就抱著以命博命的心思。至於前面斥責了幾句徐溥，八只是圖一時爽快。

徐溥知道今天八是攔不住方應了，但仍然在做最後的努力，期待天子爲顧及自己臉面而偏向自己。無論如何，自己是天子心目中的未來首輔。

於是徐溥便上前呵斥道：“方應你爲臣下，竟敢以求去要挾聖君！豈有此理？”

方應轉向徐學士，傲氣沖天的答道：“豈有此理？那麼在下就告訴你這是什麼理，這是因爲我方家父子立極正！

想當年形勢險惡，東宮危若累卵，我父子尚敢不顧，不惜拼卻一切捍衛正道！請問你徐學士有這樣的舉嗎？

到了今日正道大昌，我自然就有本事氣，昨日之因得今日之果而已！而你徐學士就沒有這個底氣，你若覺得在下所言大錯，那麼再問一句，你敢效仿在下，以求去來抗爭不公麼？”

我有病纔跟你一樣拿著辭來當賭注，徐溥想道。自己份貴重，當然不可能像方應一樣不知輕重，要和方應兌了子，那就賠大發了。

衆人默默圍觀，到徐學士的氣勢一下子被方應打掉了一大半。之前很多人都以爲，新皇帝登基後，將形徐學士主宰朝堂的局面，如今看來，也不盡是。

這徐溥連方應都擺不平，今天過後，聲勢肯定要掉落不。而方應本人雖然算不上立桿扯旗的巨頭，但他有岳父，有父親，有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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