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坐在衙中,放開了公事,邊烤著火盆邊想明日朝議之事。陸元廣彈劾了他,天子他上殿自辯,故而明天要去一趟久違的文華殿,須得提前琢磨好臺詞。
其實陸大使那些言論,意思都是李佑的意思,主題都是李佑的主題,李大人早就擬定好提綱傳達給陸大使了。
但方式和時機、措辭則需要陸大使自己把握,可以說陸大使幹得不錯,不至於狗上不了席面,可堪造就。
正當李大人細思慢想時,有本衙門的書吏來到門外,“大老爺!西城兵馬司有要稟報!”
這打斷了李佑的思路,他便擡頭道:“進來說話!”
書吏掀開門簾,回話道:“大老爺,方纔西城兵馬司使人來報送消息,道是煤炭缺,煤價暴漲,每斤幾乎要漲到上個月的三四倍價格!”
當年舊時京城燃料以木炭、木柴爲主,但砍伐了三百年,周邊林木越來越,再加上高宗皇帝時期,莫名其妙的下旨在京師周邊數個縣封山育林,導致木炭木柴缺口很大。
所以近年來京城所用燃料中煤炭比例急劇上升,至今已經佔到四五左右,煤炭也爲京城百萬人口不可缺的生活資料。
京城周邊特別是西山地區盛產煤炭,約莫有煤窯數百,歲產煤炭將近兩億斤,宛平、房山二縣所轄山地更是京城煤炭供應主要來源。
京城九門,各有特『』,這京西煤炭城主要是從正西的阜門城。京城一些大的煤市、煤鋪都位於西城外,大惜薪司西廠也設於西城。所以是西城兵馬司而不是別的兵馬司派人前來急報煤市的行。
李佑聽到消息後,心裡暗道,這西城兵馬司真是孝心可嘉。遇到這等事居然能想到迅速通知他。
李大人家裡人口數量遠超正常五品標準(妻妾太多),公家供應真是杯水車薪,指不上。所以只能自己手足食。
他家裡都是南人,首次這樣二三十口人在京城過冬,由於經驗不足,估計數量有誤,導致儲備的木炭煤炭不太多。
這京城冬季天寒地凍,木炭也好煤炭也好,是終日短缺不得。不然就真是全家苦罪,還是趕去搶一批囤積起來比較保險。
李佑當即將張三進來吩咐道:“你帶上二十名軍士,去西城煤市收購木炭或者煤炭,運上兩千斤到家裡去。”
張三應聲就要去,又聽到老爺喊道:“慢著!”回卻見老爺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聽西城所報形,煤炭似乎很俏,我親自去購買。”
如果真的出現了張況,李佑擔心張三這區區家奴搶不過別人,畢竟京城權貴實在太多了。
爲了冬季的幸福生活,李大人雄糾糾氣昂昂召集數十軍士,準備去西城搶煤。而報訊的書吏目睹了全過程,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表怪異。
李佑出門去,偶然瞥見那書吏神態,奇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書吏略有畏懼的口吐實話:“大老爺似乎有所誤會,西城兵馬司報煤價消息,是要請示大老爺置並請大老爺上奏朝廷的。”
他的潛臺詞就是,西城兵馬司稟報消息。是公事的上傳下達,不是爲了讓你老人家抓時間用公去搶煤的…
“這和本院有關麼?”李佑疑『』的不恥下問道。
“監察市面價,防止京城『』,也是各城兵馬司的既有的職責,如今便歸大老爺你統管,特別要注意的是西城之炭和東城之糧。”
李佑心裡大爲驚奇,五城兵馬司有治安、城建、城管等職責他是知道的,卻沒料到居然還兼管價,這職責也太雜了罷。若在上輩子那個時空,如此多職責整合在一起,這得是多麼巨大的衙門。
雖然因爲上任不過兩三個月,業務不了怯,但李大人面『』不改,重重咳嗽一聲,“你不要想錯了,本這是親自去西城查訪事態!”
“是,屬下曉得!”那書吏唯唯諾諾。
李佑斜視他一眼,出了院子。他心裡已有了決定,回頭要派人在衙門裡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李僉憲業務不”之類的流言傳播。
方纔貌似是不經意間發生的小事,但卻是個考驗人的好機會,如果有流言傳播,說明這個書吏口無遮攔秉『』輕浮,等著被收拾罷;如果沒有流言傳播,說明這個書吏謹慎細心,以後可以重用。
是天堂還是地獄,就讓此人自己選擇。上輩子有句話說的好,『』格決定命運,這句最適用的地方就在於上下關係上。在上級眼中,『』格還真能決定下屬的命運。
京城煤市有幾比較大的,地點各有不同。主要有西邊阜門外、西南右安門外、以及外城界的正門外煤市口。其中西城阜門外煤市因爲地利之便,是西山之煤在京城最大的一個集散地。
李佑要去“查訪”煤價行的地方便是阜門外煤市,他那前呼後擁的隊伍剛進了西城地界,兵馬司的姜指揮便迎接上來,一同向阜門而去。這態度讓李大人較爲滿意。
路過西城兵馬司衙署時,李佑還進去休息片刻並暖了暖子,姜指揮空向李大人介紹了況。
原來昨日從西山那邊傳來了消息,有大批礦工鬧事歇,聲勢不小,許多煤窯礦井都歇了工。故而今日煤價暴漲,由先前的每百斤一兩銀子漲到了每百斤三兩銀子,並且還在上漲。
礦工歇,煤窯停產?難怪煤市驟然張了,李佑恍然大悟,不過心裡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用上輩子的課本解釋,這就是一起無產階級早期反抗剝削迫的鬥爭案例。很可惜,沒有先進理論指導,無產階級的樸素鬥爭註定要失敗的。
姜指揮繼續介紹況道:“煤價高漲也就罷了,但市面上似乎又出現了有價無市的缺狀況,很多煤鋪都打出了由於西山貨源斷絕,所以煤炭告罄的招牌,一時間拿著銀子也買不到煤。”
“冬季是用煤旺季,煤鋪怎麼會沒有存貨,哪有可能如此迅速便賣完了,難道是『』商囤積居奇?”李佑問道。
姜指揮答道:“屬下未來得及細查,不敢確定是否如此。”
這煤市位於阜門外。李佑一行從阜門出了城,下轎擡眼去,見煤市方向川流不息,雖然沒到接踵肩程度,但熙熙攘攘的人也不算了。還有一排排的大車停列在道旁,不過都是空的。
姜指揮又對李大人介紹道:“煤市又不是崇文門那種百貨集市,平日裡絕沒有如此熱鬧,只怕連眼前的一都不到。今日這些人,大約都是聽到了消息才趕過來的。”
在這寒冷冬季,煤炭和糧食是幾乎等價的存在,是絕對的剛需,由不得人們不關注。
李大人在隨從簇擁下,向煤市裡行去。京城人眼界大,猛然在邊見到了員後,只是隨意的避道讓路,不似外地那般大驚小怪、見多怪。這年輕員沒準和他們一樣,是聽了消息前來買煤的!
這裡煤市有煤鋪數十家,大的一二十家,小的四五十家,每年有上億斤的煤炭從西山運到這裡,又從這裡賣出去。
李佑雖然著袍,但並沒有公開份,他隨便選了一家門面較小的煤鋪,還沒進店堂,掌櫃帶著夥計就出來迎接行禮。李大人索『』也不進去了,就在店門口問道:“本要買煤,你這裡可還有?”
“當真不湊巧,小店已經賣得沒了,老爺可去別家問問。”
李佑沒有爲難這家,又在煤市裡點了兩家普通煤鋪,皆聲稱已經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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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李佑直接挑了煤市裡最大的幾個煤鋪之一、一家名泰盛的店鋪進去,得到的回答還是差不多。
“大人你來的遲了,小店煤炭業已告罄。”泰盛的掌櫃如此說。
砰!李佑猛然拍著櫃檯,斥責道:“一派胡言!如今正是寒冬,你這賣煤肯定儲存了不!哪有昨日剛有礦工歇消息,今日半天就被一掃而空的道理!”
泰盛的葉掌櫃答道:“確實也無。”
李佑冷笑幾聲,“但願是沒有。”
隨即對左右下令道:“搜查後院去!不必屋,只看有沒有存煤!”
這店裡,有夥計、傭工二十人,但哪裡擋得住已經拔出兵的軍。很快便有十幾人穿過前堂,在姜指揮帶領下一馬當先衝進了泰盛煤鋪的後院。
才過幾個呼吸功夫,姜指揮便又從後米出來,興沖沖地對李大人稟報道:“本不必細看,後院裡就堆著許多煤炭,目測約莫十萬斤!”
聞言李佑似笑非笑的向葉掌櫃的,諷刺道:“此爲告罄乎?你作何解?
葉掌櫃答道:“那些煤炭都已經是有主之,不在銷售之列!”
“那這煤炭是誰的?”
葉掌櫃糾結半天,也沒有答出來。
李佑再次對左右喝道:“『』商囤積居奇,炒高煤價,取不義之財,本便替天行道!將這葉掌櫃拿下回衙審問,院中所積存的煤炭全部罰沒運走,與西城兵馬司售賣!”
“慢著!”葉掌櫃急的大:“大老爺休要誤解,那批煤確實有主,乃歸大直殿監惜薪司所有!小店裡有管事太監的封條和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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