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紙面意義上，一個三品大員彈劾九品小芝麻，是不值當這位通政司員大驚小怪的跑過來通知李佑的

。雖然通政司與位於錦衛指揮司舊址的總察院只有一巷之隔，可以說就是鄰居

。

但這個九品實在是很招人眼球的九品，不能以普通九品視之。更重要的是，前陣子李大人兩次上疏，第一次擡舉陸大使的功勞，第二次薦舉陸大使繼續連任。誰都會認爲，其中意思就是這位陸大使將由李僉憲罩著了。

再加上在南城廉政風暴中，兵馬司和察院被李僉憲一窩端送進了都察院，只有宣課分司的陸大使在暴風驟雨中毫髮無傷、全而退。要說他沒有投靠李僉憲，鬼都不信。

所以這位通政司的老兄看到最近快速躥紅、有閣跡象的白侍郎突然出手彈劾李佑的新招來的班底，便急急忙忙過來告知，而李大人也絕對不會嫌他事多。

李佑聽到消息後有點無語，這白侍郎惦記宣課分司位置失心瘋了嗎？前腳求不得，後腳就彈劾，這是熱門宰輔候選人的氣量和做派？從當初南巡的接來看，他不像是這樣的人。不過無論像不像，卻已經幹出了這樣的事。

李大人沉片刻，隨即改變了今夜行程，對隨從招呼道：“不回府了，去那本司衚衕！”

本司衚衕，歡場所在吶…韓宗知趣湊上來請示道：“去哪一家？邀請其他老爺麼？還用打發人回去告訴夫人們麼？”

“去玉玲瓏那家，不必再請其他人了！”

韓宗心裡疑，都知道這近兩年大紅大紫的京城名玉玲瓏姑娘準備嫁與白侍郎爲妾，就一段錢謙益柳如是般的佳話，所以已經退出歡場了。何況上次老爺對很不留，今夜怎麼又要主去招惹？

疑歸疑，韓宗只能放在心裡，指揮隊伍、招呼起轎卻沒有慢著。半個時辰後，拐了本司衚衕，轎子穩穩地停在招香院大門裡。

冬日天黑早。紅燈朵朵照亮了院子，卻沒有忘八小廝來迎接搭話，讓李大人很是奇怪。信步登階了堂中，這才發現熱鬧都在裡面。

有七八人圍著一個微胖婦人吵吵鬧鬧、喧譁不息，再外圍還有一羣忘八小廝在勸。人都在這裡，難怪院子裡無人。

那被圍住的微胖婦人正是此的老鴇子焦氏。李佑見過數次的，這時那焦老鴇一人要應付幾張，急的滿頭大汗。

李佑再看周圍的幾個人，個個年歲都不大，人人皆著珠冠玉帶。遍的綢緞輕裘，舉止隨神態飛揚。

看完李大人猜想道，看樣子都是京中權貴家的紈絝之流，卻不知爲何圍著吵鬧，難怪焦老鴇子如此吃力。

不過不用太過於擔心，本司衚衕這一帶是教坊司的產業，而教坊司屬於禮部管轄，也是禮部的最大財源。鬧得太過分就是影響禮部的財路。雖然禮部沒什麼實權。但畢竟是六部之一，絕大多數紈絝是惹不起的。所以這種鬧法，多半是戲弄鬨鬧。

李佑重重的咳嗽一聲，引起了正對面的焦老鴇注意。驚喜的眼神大亮，敏捷的出人羣，高道：“李老爺！探花老爺！稀客稀客！”

李探花？李僉憲？人羣剎那間靜了音。那些紈絝齊齊屏氣斂息，齊刷刷的向李佑。無論從哪個方面。李佑的聲名在他們耳朵裡是很響亮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李佑不聲的後退一步，避開了熱到幾乎要撲上來的老鴇子。

焦老鴇像是見到了救星。訴苦道：“李老爺，你可來的正好，你是大人，給小人我評評理。我家玉玲瓏玉姑娘已經許了白老爺，早已聲明不見客了。他們幾個卻胡攪歪纏，一定請玉姑娘出來，我拒絕了幾回，他們就說要砸了這招香院。”

李佑在隨從護衛下，大搖大擺坐的在堂中主座上，面無表的側頭問道：“是如此麼？”

那幫紈絝面對李佑，不知怎的畏起來，彷彿被無形的氣場籠罩住。大概他們很明白，李大人不同於普通文，絕對有將他們每人暴打一頓丟到街上的膽量和權力。

那武安伯次子、掌握中城兵馬司的茍緋如何？在勳貴圈中也是狠角，但被李大人痛毆過後，至今還只能在家裡裝養傷不敢出門，更不敢去衙門。李大人這個兇手只被罰了點俸祿。

卻那國公世子如何？份何等尊貴，當初也被李大人當囚犯似的天天到都察院看押，至今也報復不得。

更別提前幾日在南城寒風裡哀號的幾十個重傷胥吏，簡直慘不忍睹，其中就有他們的親戚，絕對足以說明李僉憲不是弱質文人般的善茬。

對了，勳貴圈子中的頂級大神歸德長公主還讓兒子拜了李僉憲爲師，更人惹不起。

以上種種，足以讓這幫只能欺負平民百姓的小紈絝卵。哀嘆今晚真是流年不利、出門撞鬼，鬧一次場子就到了這等狠角，還是管著京城地面的狠角。

推攘半晌，纔有人出列答道：“我等只是與焦媽媽說笑相戲，請大人不要當真。”

焦老鴇也不想將事做得太絕，又湊上來道：“都是老的錯，一時急胡言語李老爺誤會了，該打！該打！”說著輕輕地打了自己幾個耳意思意思。

李佑看看雙方，嚴肅的點點頭道：“如此便好！”

焦老鴇堆著滿臉笑容，極度諂的問：“李老爺今夜大駕臨，不知我們這裡有幸招待否？定然分文不取。”

紈絝們一邊在心裡嫉妒，一邊悄悄地向門外行去。今夜忒晦氣了，還是換一家好。尚未走到門口，忽的聽到李大人開口道：“玉玲瓏在哪裡？把出來陪我飲酒作樂！”

所有紈絝愕然扭頭，敢李大人到這裡，也是抱著同樣目的啊，先前也真能裝相！在這一瞬間，他們到與李大人之間的距離拉得無限接近…

焦老鴇同樣驚愕不已，連忙解釋道：“玉玲瓏確實不見客了，夫家那邊也已經發過話，絕對不許。我實在違拗不得…”

砰！李佑將案子派的震天響，高聲道：“這不是還沒有嫁出麼？那我的話你就能違拗了？”

有熱鬧看！此時那些紈絝不但不出門，反而又轉向這邊圍觀。這李大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此時表現和他們一樣一樣的。

又有人記起了前陣子的緋聞，低頭與同伴悄悄議論起來。聽說那玉玲瓏姑娘對李大人用很深，只不過有緣無份，兩人痛苦分離。今夜這場戲碼不會與此有關罷？那更要圍觀了。

眼瞅李大人面如寒霜，焦老鴇著頭皮繼續解釋道：“玉姑娘其實已經算是從良了，只不過沒有被正式迎過門，暫且寄居而已。無論如何也不該接客的，就是貴人也不便強。江南七豔其他幾個都在我們這裡，不如改由…”

圍觀紈絝們微微興起來，方纔這老鴇子就是如此搪塞他們的，吵鬧半天也無可奈何，不知號稱“簪花擁神仙骨”、“生怕多累人”的李大人要如何應對。

這都是名人話題啊。是彈曲一首，自引得佳人現，還是留下名篇一首，傷心離去？這一刻，他們就是見證！

李佑輕喚道：“韓宗！”

那韓宗上前問道：“小的在此！老爺有何吩咐。”

“點檢人手，搜查此地！將玉玲瓏姑娘給老爺我請出來！”雖然李大人不太清楚白侍郎爲何到現在也沒迎娶，猜測是避風頭，但只要他還沒娶，就是自己的機會。

韓宗毫不猶豫的應聲道：“小的遵命！”隨即大踏步出屋，到院中召集人手。他總算明白，爲何老爺今夜來吃個花酒還浩浩帶著二十人。

我靠！所有看熱鬧的紈絝心中整齊的大一聲，跟這李大人比起來，他們算個屁紈絝！居然因爲玉玲瓏姑娘不能出來，就要將搜查招香院，強行找出陪酒（估計還有陪睡）！這勉強算是真正的良爲娼吶！

玉玲瓏是名，招香院能護住江南七豔亦是有名地方，大概也有背景。他們這些小紈絝胡鬧歸胡鬧，總不好太過頭。但李大人卻夠霸氣，可以當偶像了！

聽見外頭陡然人嘶馬人聲鼎沸，焦老鴇知道李大人這是真格了，著哭天搶地的喊道：“李老爺你不能如此！你這樣我怎麼攬客做生意！”

韓宗一把將纏上來的焦老鴇推倒在地，免得弄髒老爺的袍袖，又道：“這裡地方不小，要想找到還需要上一陣子。”

李佑聞言便對圍觀的紈絝們道：“誰肯將家奴暫借與我一用？誰找到了玉玲瓏，本今晚請他吃酒。”

“我！”“我！”“在下！”

唯恐天下不的紈絝們見到有參與胡作非爲的機會，頓時興致的紛紛高聲應道，心急的已經出門招呼家奴，參加到搜查當中去。

良爲娼也好，強搶民也好，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鬧出大事來也是李大人的責任。說不定以後還與有榮焉，獲得和本朝名人李佑一起搶過人的就。

人多力量大，一刻鐘便將招香院從裡到外翻了一遍，不知驚起了多野鴛鴦，打爛了多鍋碗瓢盆，然而玉玲瓏姑娘無影無蹤。

李佑重新將目投向焦老鴇，“你將藏到別去了？說！”

“就是要防著李老爺的，小人被勒令不能說，承擔不起。”焦老鴇哭喪著臉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