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五章 比你層次高明多了

李佑被張吏目滿口大道理的連連訓斥，一時間啞口無言，十分無可奈何，被兵馬司差役推推搡搡的出了房間。他生出了錯位的覺，回想他記憶裡的大部分相關畫面，都是爲理刑的他高高在上去訓斥階下囚，今天卻反了過來。

前有陸大使，後有張吏目，這幾日居然連連被到無話可說，以言論功夫自詡的李大人不何以堪。不由得想起句話來，正所謂高手在民間哪。

李大人很不服氣，這絕不是他口舌不行！迅速深刻反思後，終於找到了原因——他當前披的“無知富家子弟”外皮太弱勢了，面對代表府的理刑吏，很多該說的話不能說，話語權先就喪失了大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當即又有有所醒悟，人們常說京師臥虎藏龍，不僅僅是指那些權勢熏天的大人。在京師這政治生態最複雜的地方，看似脆弱的底層小吏的眼見識也是遠高於外地的，他們當中同樣是臥虎藏龍。

卻說苦著臉的戴恭帶著兩個“夥計”，隨差役走出院門。果然如同李佑所猜測的，立刻有一名年輕的兵馬司書吏面帶笑容的迎上前來。

那架勢，那態度，讓李佑恍惚間以爲他要口吐一句：“辦證？發票？”

年輕書吏咳嗽一聲，正要說話，李佑搶先問道：“多銀子能平息事？”

“你們三個一百兩。”年輕書吏愣了愣，既然對方上道，那他也省了不口水。

“怎麼這樣貴？我們虛江縣類似的事總不超過十兩！”戴恭有點著急，連忙講價道。

“這裡是京城！怎能嫌貴？你們行商人家出門在外，不可能連一百兩銀子都湊不出來。”

戴恭哪捨得出一百兩，纏著年輕書吏講來講去。卻惹得對方火大發。甩手道：“你以爲這裡是哪裡？不出這個銀子，進來就別想出去！沒我給你們通關節，一百兩也打不住！”

李佑突然出聲喝道：“閉！那你說這裡是什麼地方？莫非是開在兵馬司的黑店不？天子腳下竟然有如此公然以勒索客商爲生意的衙門！還天化日之下恬不知恥。你那臉皮何在？我要見你們的指揮老爺說道說道！”

那年輕書吏被李佑罵的暴跳如雷，“明著告訴你，這裡就是宰你們的黑店又怎樣？指揮老爺就是我們的東家。你也配見他！你要臉面，那你這刁鑽潑才就在牢裡住到死罷，看看誰能救你出去！”

好！李佑心裡喝彩一聲，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這邊聲音大了些，院裡其他幾組人也朝著看過來，從穿著打扮看，彷彿有今日通病相連的難友。

事發展到這裡，該看到的都看到，該聽到的都聽到。便實在沒必要繼續裝相，再裝就真去大牢裡驗生活了。李大人正琢磨是不是大喊一句“我乃李佑，誰敢我”的時候。突然聽到大門外人羣的聲音。

韓宗連忙小跑到照壁那裡。探頭看了看，便回首對李佑道：“來了！來了！”

隨著韓宗的聲。從外面紛紛攘攘的涌百十人，正是五城提督史總察院的軍士和差役，一馬當先的不是那崔師爺又是誰。

院中人見這一幕無不吃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有如此多軍殺上門來。京師可不比外地，即便只用百十軍去圍攻別的衙門，那也是很敏的事件。

崔師爺到了李佑前，行禮道：“見過東家，總院標下軍盡都來到。”

李大人很平淡的點點頭，但看在別人眼裡，他的氣勢似乎陡然漲了百倍，彷彿一遇風雲便化龍，此人到底是誰？

李佑沒有讓羣衆猜疑太久，又側頭對旁邊那年輕書吏問道：“本奉敕提督五兵馬司！此地的兵馬司指揮在哪裡？”

年輕書吏此刻渾如篩糠，全抖個不停，張開卻完全說不出話。

“沒膽氣的廢，活著有何用？”李大人對他不屑一顧，又轉頭去問抓他來的老差役，“南城兵馬司指揮在哪裡？”

老差役年歲大經歷多，抱著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念頭，還能強忍恐懼戰戰兢兢的答道：“今日指揮老爺巡看外城各城門，眼下不在衙中。”

“副指揮在哪裡？”

“副指揮老爺們分巡南城八坊，一般也不在衙中。”

問清楚狀況，李佑便對手下吩咐道，“將此所有吏員、差役看管起來，誰敢反抗，格殺勿論！”又指著邊那年輕書吏道：“尤其要看住他！”

有沒有的區別就在這裡了，若有員在，李大人絕對不敢說格殺勿論四個字。

下完命令，大部分總察院過來的軍士差役分頭行，只留了十來個在李佑邊聽使喚。

李大人眼角忽然瞥見兵馬司的張吏目匆匆從側院月門穿出來。出了如此大的靜，張吏目還要覺察不到，那也太糊塗了。

張吏目的眼，當然要比普通的差役書吏高得多，看到此此景，再看到那“富家子弟”的年紀和相貌，“李僉憲”三個字陡然浮上心頭。

重新見到張吏目，李佑嘿嘿笑了幾聲，“本今日探視同鄉舊相識，卻不料從頭到尾見識了一次南城兵馬司的威風！好得很，好得很！”

張吏目自知得罪了李佑，而李佑權勢遠超於他。但有理走遍天下，而且他也不是一點門路都沒有的人。

當初設計了層層程序，給自己每一步舉都套上合法名義，不就爲的防著類似於今天這種事麼。何況此事是南城兵馬司的事，即便是李佑，也不能隨意給一個衙門扣上罪名罷。

按下張心躬施禮，張先生據理答道：“在下只是照章辦事，按舊制查問嫌犯。至於僉憲老爺故意姓藏名，誤導我南城兵馬司。這不能說是兵馬司的過錯。”

“哈哈哈哈！”李佑忽然仰天大笑。笑的眼淚都流出了幾滴。

張先生心裡影重重，忍不住問道：“在下哪裡說錯了？”

其實張吏目也曉得自己扛不住李佑，他只盼著能拖延時間。等兵馬司指揮和南城巡城史趕到救場。員與員打道，自然便利許多。

李佑鄙夷的斥道：“你們兵馬司巧立名堂，勒索行商。本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你還敢問哪裡錯了？本就讓你知道你哪裡錯了！”

張吏目仍舊強辯道：“刑名之事，不能只憑一己只好惡。”

李大人卻轉頭對戴恭說：“方纔南城兵馬司是不是對你勒索敲詐？”

戴恭看了幾眼張吏目，低聲道：“是！”

李佑又對還在院中滯留不去的客商們高聲問道：“本有話問，爾等這些商家，可曾到兵馬司盤剝勒索？”

呼應李大人的，只有風聲…卻是冷了場，滯留的外地行商面面相覷。沒有一個開口答應的，讓李大人很沒面子。

大約是這些外地客商看不清形勢，不明白突然化員的這個年輕人靠譜不靠譜。故而抱著明哲保兩不得罪的心思。

張吏目暗暗得意。別說這幾個客商不敢出頭，就是他們敢出頭又能怎樣。偶然幾個客商能什麼氣候。自己費勁周折套上的合法外豈是那麼容易好破的？

李佑搖搖頭，突然對左右喝令，“將這張姓吏目拿下，並重打四十！只不許打死！”

張吏目大驚失，嗓音淒厲的道：“李大人你屈打無辜嗎！”

李大人卻是兩眼天，不屑於解釋什麼。此人到底是被“合乎律法”自我催眠到不清醒了還是臉皮厚到一定程度了？就憑他也敢自稱無辜？

當即有如狼似虎的差役將張吏目按在地上，去外和棉。又去了兵馬司大堂上，找出幾棒，狠狠的開始行刑。

寒風中幾十子打下去，眼見得張吏目奄奄一息，所幸還有幾口氣，脣著要說什麼。

李佑立在張吏目的腦袋邊上，又一次環視四周，對滯留客商問道：“本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這兵馬司對你們有過盤剝勒索嗎？”

李大人以最狠辣的舉，在最短的時間，向在場不明真相的客商們表明了，誰纔是這裡的話事人。若還敢當頭烏，不肯配合他，那一切後果自負。

“大老爺明察，確有此事，我等苦不堪言！”當即有人高聲道，一時間其他客商紛紛附和。

李佑很滿意，對崔師爺吩咐道：“都記下來，作爲案陳詞。”

張吏目趴在地上閉目不語，盤算日後如何，忽然聽到李大人繼續下令：“傳本命令！將南城兵馬司所有差役吏員無論老每人重打八十，丟到衙門外街上示衆！一日之不許擡走救治！死活不論！”

張吏目猛然又張開眼，這李佑忒心狠手辣！

“對了，打完這些形同剪徑強盜的賊殺才後，還要煩請崔先生寫一份佈告，張於南城，外地過害的行商都可來登記控告南城兵馬司！”

崔師爺拱手道：“東主高明，此乃千金市馬骨也！”

眼瞅著張吏目那副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的表，李佑到有趣，很沒形象的蹲下對張吏目道：“你知不知道？在國朝，即便本沒有任何證據，也找不出你的任何罪名，但只要有很多人站出來衆口一詞的控告你，那你就是有罪的！”

想自己方纔裝“無知富家子弟”時被訓的鬱悶，李大人還覺得不解氣，又打擊張吏目道：“你自以爲玩弄刑名律法很諳，自以爲讓別人抓不住理？真是稚天真，本玩的是人，比你層次高明的多了！只有弱者才無聊到與你講究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