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前虛江縣城隍廟廟祝戴先生被李大人半強迫的安排活計，推辭不掉，只好無奈答應。出了總察院衙署，在回去的路上心頭惴惴、神思不屬。

他算是搞清楚了，李大人是想要整治那個什麼做南城兵馬司察院的衙門，所以利用他出面打頭陣。

這是政治鬥爭啊，他這樣的小人進去可不是好玩的！戴先生爲自己的發現到很驚恐。

他的廟祝差事是怎麼沒的？那新來縣尊的小妾和縣丞夫人去城隍廟上香，因爲位置次序鬧了矛盾，他出於正房高於側室的原則，稍微偏了縣丞夫人幾句。

隨即被縣尊小妾吹了枕頭風，祖傳三代的廟祝鐵飯碗就此丟掉。城隍廟是太祖欽封的方廟宇，廟祝等同於縣衙差役，自然縣尊一句話就能讓他滾蛋了。

京城的政治鬥爭，肯定比這縣裡還厲害十倍罷…差事生意還是小事，會不會丟掉命？

回到崇文門外歇腳住，戴恭將心中擔憂對自家娘子說了，卻聽韓氏數落道：“你這沒志氣的真氣煞人也！雖然我這婦道人家不懂行，但那日我去告狀，親眼看見李大老爺好大的排場。在天子腳下能有大搖大擺的派頭，肯定是個得志人，若能靠上他，不是天大的福分麼。難道不比我們在京城兩眼黑自己瞎闖好？”

戴恭仔細觀察娘子臉面，確定沒有什麼異，才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又怎麼的？你沒見李家在縣裡多麼興盛，我們若被李大老爺連累的在京師立不住腳，那憑此人，回了虛江便可以去李家那裡討碗飯吃，總沒壞事。”

戴恭被娘子說的無語，一夜再無話。到了次日。戴恭早早將娘子打發到另一，隨後靜待李大人上門，還有兩個夥計，也被打發出去。

果然等到日頭初升時候，便見李大人布服，帶著強壯親信到了他住，門外還有幾個準備觀報信的。

按照昨日的說法，這李大人和那親信是要扮他的夥計。然後一起被兵馬司抓去。

李佑微服裝作夥計。不是惡趣味，也不是有傾向，確實是工作需要。

一是爲了親眼目睹作爲實證。這年頭沒有多設備，辦案取證有短板，而且容易被抵賴。

如果能有主審一句“本親眼所見。爾還敢抵賴”，那稱得上威力無窮。所以微服私訪是清小說中必不可的元素，小說家言總是有些現實基礎。

二是爲了抵消可能會出現的說力。京城關係網太複雜，他李佑雖然不怕，但總是個掣肘。

但如果他自己都被當嫌犯抓去，那麼之後李大人暴跳如雷並洗南城在理上就是理所應當，資格不夠的人怎麼好意思出面說和阻攔？

不得不說，在國朝場做什麼事，都是十分講究策略的。無論是講理還是不講理。講理是和人講理，不講理也是和人不講理，歸結底還是要先顧及到人，然後纔是理。

戴恭住的這個地方是專爲外地行商準備的旅店，院中地方狹窄但有廂房兼貨倉，居住存貨兩便。

李佑被引到屋中，而他帶來的隨從韓宗則提著酒食盒子尾隨進來。便在房中簡單擺了一桌。

李大人看著屋中無人，隨意問道：“你家娘子不在麼？”

戴恭心裡了，暗讚自己有先見之明，答道：“已經出外了，說是要買些針線去用。”

李佑道：“也好。免得出意外，你也不用張。不會有什麼事。”

一直等到日上三桿，眼看天近午時，還沒見靜。李大人不暗暗嘀咕，那陸大使說南城兵馬司來抓羊總是很快的，當日得了消息，第二日準手。怎麼還不見過來？

正在想時，忽見有幾個皁服差役闖進院中，道：“有人麼？出來！”

戴恭手足失措的跳出門檻，神張的迎上前去，微微彎腰問道：“幾位差爺，有何貴幹？”

李佑與韓宗也出了房門，看到戴先生的表現，李大人對韓宗低聲道：“姓戴德演技不錯，真像那麼回事。”

卻聽帶頭的老差役不耐煩的喝道：“有人告發你們形跡可疑，與我去兵馬司衙門裡走一遭！辨明清楚後再做置！”

還真有這樣來抓人的…戴恭屈道：“在下有路引，怎麼就是形跡可疑？”

“休要羅唣！你們去衙門裡說話！”那差役擡頭忽然看見了戴恭後的李佑與韓宗，特別是李佑，敝布破帽也掩不住他的拉風氣質，便疑問道：“這是夥計？”

“正是，正是。”戴恭應聲道。

面對目探詢，韓宗麻利的彎腰示意，李佑也盡力出“謙卑”之，昂首對著差役們點點頭。

兵馬司差役疑更重，以他的眼力，實在沒看出那小子哪點像是夥計…

京師乃天子腳下，臥虎藏龍比比皆是。所以他們這些差役的直屬上司，也就是當今兵馬司吏目到任後反覆強調過，出來抓羊，要以謹防“扮豬吃老虎”爲第一要則，要“寧可網三千，不可錯抓一個”。

爲此還建立了與宣課分司良好的聯關係，一改漫天撒網的高風險模式，確找準市場定位，實現業績突破。

這纔是長久之道，他們南城兵馬司已經創造了“安全生產三年無事故”的記錄，正在朝著新記錄努力。

過完今年就是四年了，那可是載京師五城各衙門安全生產史冊的四年啊。在員滿街走，勳貴多如狗的京城，在一塊磚頭掉下來就能砸到七八個和權貴員勢要之家有關係的京城，四年踩不到地雷，這是多麼不容易。

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德，就很像扮豬者哪，這兵馬司的老差役輕易便看出了李大人的本質！

可嘆歲月消磨催人老，任是誰也不得不服。若是三年前的李佑，演個夥計當然不在話下，而且是惟妙惟肖不會讓人看出破綻。

但這三年來，李佑習慣了演出各種忠臣義士青天清流，戲路逐漸狹窄，演技也出現了模式化嚴重的特點。

關鍵在於，李大人沉醉於功而尚不自知，今天非要親自上陣演低三下四的年輕小夥計，難免出現敗筆。何止糙生，簡直就是百出！

老差役揮手阻止了手下魯拉人的舉，又狐疑的掃了幾眼。一個不像夥計的人站在這裡號稱是夥計，必有。

若在戰年間，這就是十足的細賣相，但如今天下太平，沒什麼細不細的…行走京師安全第一，老差役正要開口帶領手下拔拔走人。

戴恭長長的出了口氣，便有種送瘟神的鬆快。差役們主走人，這下李大人卻是怨不著他了。

我靠！李佑然大怒，這年頭扮豬吃老虎都如此困難了嗎！他苦心籌謀了數日的計劃，怎能這樣收場！在手下和陸大使等人面前，這臉也丟不起！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用虛江方言指著老差役道：“天子腳下乃首善之區，你們無故闖擾良民，難道爲所爲後便想一走了之麼？聖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須得給我等一個說法！”

差役們愕然回首，雖然這南音聽得不大懂，但可以分辨出不是什麼好話。

李大人邊的韓宗連忙趕上前去，暗中塞了一錠銀子，將領頭的老差役拉到院中角落，低聲道：“我家公子在江南老家讀書，書沒讀卻讀迂了，認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但家裡管得嚴，縣裡請不到路引，只得扮作夥計跟隨行商沿途周遊。”

哦，老差役心下了然，難怪像是大戶人家出的，難怪說話如此不著調，原來是一個沒經過歷練的外地富家子弟。不過看在銀子份上就算了，今日來這趟不就是爲的求財麼。

韓宗卻又道：“我家公子不知人間險惡，京師裡也別無所靠，沒人管得了他。小的跟著奔波苦不堪言，求差爺將我家公子抓去，他吃一墊長一智，曉得外面厲害，也好早早回家！”隨即又塞了一錠分量不輕的銀子。

財帛人心，那老差役心花怒放，這可是不錯，一舉兩得。做這行二十年，第一次見送銀子求著被抓的，稀奇稀奇。只要是無依無靠孤在京的富家子弟，那就好辦！

這貌似僕役的隨從也是個自以爲是的蠢貨！進了衙門後，想出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不過那和他無關係了，他只管抓人，有錢拿更是要抓。

心裡計議已定，老差役對手下揮手道：“院中三人，全部帶走！”

李佑在院中咆哮：“我並無過錯，爾等憑何捕人！這天理何在，國法不容！我要上告！”

老差役看在眼中，越發確定這個年輕人是厲荏。真有靠山的，誰會開口天理閉口國法？又一個讀書讀傻卻不明世事的人，令人可嘆可憐，老差役搖搖頭。

戴先生著李佑，愣在院中不，被兵馬司差役用力推搡，一不留神險些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