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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一章 老千對老千

久假髮工廠，已經夜裡九點鐘，婁蕓哭笑不得的坐在宋天耀辦公室裡，等著宋天耀回來。

一名穿著西裝襯衫，頭戴呢帽的中年人此時有些狼狽的坐在宋天耀的單人床上著氣，模樣有些狼狽，臉頰紅腫，脖頸和臉上還有些抓痕，襯衫領口也被扯掉了鈕釦，領帶更是被拉扯的如今更像是個項圈狗鏈。

熊嫂一手提著那把大號廚刀，一手叉腰，好像護衛一樣威風凜凜立在婁蕓後，滿臉橫都鼓了起來，雙眼兇狠的瞪著床上坐的這位自稱宋老闆大伯的男人。

門口還站著兩個熊嫂特意從隔壁麪工廠來幫手的夜班男工，此時手裡拿著兩壯門閂，隻等工廠工大姐頭熊嫂一聲令下，就準備送對方一頓好打。

辦公室外麵，熊哥都拉扯不住一把年紀的大老千寧子坤，寧子坤此時頗有些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氣勢，單手杵著一把掃地用的大號竹製笤帚，另一隻手在熊哥拉扯下仍然怒氣沖沖的戟指著辦公室方向，氣籲籲的罵道：

“馮一發！你個王八蛋！當年六十多人一起設局，你捲了錢獨自跑路，留下我們頂缸，四十多個兄弟姐妹屈死上海灘和湘西！今天你居然主登門？又讓我這個強撐著冇有嚥氣的老鬼撞到！蒼天有眼，讓我給死掉的兄弟姐妹報仇！你夠膽就不要躲！出來！我殺了你！”

寧子坤一雙眼睛都已經略微充，鬚髮蓬，如同一頭被激怒的暮獅，鼓起最後的勇準備進行廝殺。

三條猛犬也都已經被熊哥從狗籠放了出來，如今正在工廠院中興的跑，不時跑到院中的熊哥，寧子坤邊搖搖尾示好，又跑去辦公室窗戶搭起前爪朝房張，注意到房間裡的兩個生麵孔男工和中年人，狗裡馬上就發出威嚇般的低吼，看到人立而起比自己矮不了多的惡犬在視窗，嚇得門口兩個男工都忍不住朝後退了兩步。

往日在工廠裡彷彿老夫子一般和煦，對誰都笑瞇瞇，整日安然下棋很怒的寧子坤，如同潑婦附罵不絕，房間，中年人想要起，熊嫂那把大廚刀已經舉了起來，眼睛都因為張而瞪圓，裡道：“你敢一下，先打斷你骨頭！就算出了辦公室，也是喂狗！坐低！”

“我真的是你們老闆宋天耀的大伯！”中年人被熊嫂瞪了一眼，乖乖坐回床上，不甘心的道。

冇等熊嫂迴應，外麵的寧子坤已經馬上罵道：“休聽他放屁！宋先生哪會有他這種大伯！他馮一發，是1946年在上海灘騙了政界，商界，學屆外加清幫榮社，仁社總共四百餘人近七十萬大洋，又出賣了所有兄弟姐妹，獨吞好的大老千馮一發！多半是哪裡得到個訊息，又想來香港假冒有錢人騙錢！”

“放屁！說了我冇有出賣你們！”辦公室裡的中年人也猛地站起，朝著門外吼道：“我就是阿耀的大伯！”

見到婁蕓被不絕於耳的人罵狗吠聲吵到額苦笑，熊嫂上前一步，將自稱宋天耀大伯的中年人直接推回床上：“閉！再出聲老孃下子堵你的！宋老闆正回來！到時自然就清楚你是真是假！”

說完又拎著大廚刀拉開辦公室的門，三條門外徘徊的猛犬頓時就要吠著衝進來，熊嫂雖然材碩，但是作卻不慢，一腳一個，將三條大狗踹的在地上打了個滾，看到熊嫂握刀朝自己瞪眼，馬上就乖乖伏地，熊嫂走過去把幾條狗踹遠，裡罵道：“滾一邊去！再吵將你們燉了給老闆補！”

把狗趕走之後，熊嫂立到寧子坤邊，上去就是一熊掌，呼在仍然酣罵不絕的寧子坤後腦勺上，將寧子坤打的眼前發黑！

“大半夜想吵死人！留著神多活幾年，準備今晚罵到天活活累死，剛好明日下葬呀！一把年紀講口，讓那些做工聽的妹頭笑你為老不尊？”熊嫂對寧子坤道。

寧子坤瞪著眼睛，花白鬍須都微微抖著：“你們管我的……”

“啪！”冇等他說完，熊嫂馬上又一掌呼在大老千後腦勺！

“你講乜鬼？再講一次？管你？冇人管你，死你個老西皮！牙都要掉的老撲街也學人講口？算你們兩個一齊上，都不是我對手！”熊嫂朝寧子坤說道：“他是大騙子，你是乜鬼？大善人呀？老闆就要回來！現在阿蕓讓你們吵到頭痛，到時信不信讓老闆把你們塞進狗籠喂狗！”

“在工廠外，都能聽到你們吵。”恰好，宋天耀帶著黃六從工廠大門走進來，此時笑著開口說道。

院的三條狗已經撒著歡的朝宋天耀衝過來，圍在宋天耀前後親昵的打轉，宋天耀蹲下，輕輕著這三隻從澳門鬥狗場買回來的猛犬腦袋，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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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熊哥，把狗關回去。”

“哎。”熊哥快步走過來，抓著三條狗的項圈，關回了狗籠。

婁蕓此時聽到宋天耀的聲音，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有些歉疚的朝宋天耀去。

宋天耀告訴過今天要特意去陪陪鬼妹，隻是冇想到臨時冒出個自稱他大伯的男人，偏偏寧子坤看到這個人，又好像瘋了一樣喊打喊殺，婁蕓想聯絡宋春良趙珍，可是已經是夜裡，再讓宋天耀父母趕來北角，太過辛苦。

還好細心的黃六之前打回電話，纔剛好把訊息傳給了宋天耀。

“寧先生，消消火氣。”宋天耀站起，朝著猶自怒氣沖沖，手橫掃把，扮演遲暮老將的大老千寧子坤笑笑：“裡麵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大伯。”

熊嫂聞言馬上重重撥出一口氣，驚魂未定的拍拍口，慶幸自己剛纔隻是說說，冇有真下子堵對方的。

“阿耀，阿耀是你麼……”裡麵的中年人摘下了呢帽，此時也走了出來，看到院中卓然而立的宋天耀，愣了一下，印象中那個滿補丁，一灰土，帶著趙文業，宋雯雯，馮允之等等幾個孩子整日玩耍的年，如今已經是相貌出眾的青年，立在院中朝自己過來的目，不見年人的明亮和銳氣，反倒是溫潤斂，如同幽潭，不見波。

宋天耀也認出，對方的確是自己的大伯宋春忠，雖然此時樣子有些狼狽，材也已經發福臃腫走樣，可是臉部五卻並無太大變化。

說起來，宋蹊三個兒子，樣貌都算不得難看，最不出眾的二兒子宋春良，年輕時也稱得上五端正，隻不過後來生活困頓，才讓臉上早早佈滿皺紋，掛上滄桑。

宋春忠看起來比宋春良要顯年輕得多，宋春良看起來已經像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而麵前的宋春忠則看起來甚至不到四十歲，麵紅潤，雙目炯炯，頭髮修剪的整整齊齊，再用髮蠟細細梳過，鼻梁高聳，下圓潤，此時稍稍朝上微仰，含著傲氣，上的西裝是做工講究的高檔麵料製，袖下出的半個腕錶錶盤，約能見到亮星閃爍，顯然是鑲嵌了寶石或者鑽石，腳下一雙小牛皮皮鞋，線筆，雖然冠有些狼狽，但是隻看這打扮，宋天耀能想象出這傢夥走進自己工廠時，絕對帶著那種老派英國紳士的氣場和風度，走在街上，絕對會被認為是大家族的有錢富翁。

“他……他真的是宋先生你的大伯？”寧子坤不敢置信的向立在門口的宋春忠，轉頭對宋天耀問道。

宋天耀點點頭：“他宋春忠，不會出錯。”

“王八蛋！大家同甘共苦四年！你連真名都冇說過！”寧子坤又罵了一句：“大家死的不冤，是我們自己蠢！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就同你做兄弟！”

“被阿爺打掉顆牙齒，這麼晚仲有心來探我？”宋天耀朝宋春忠微笑著打個招呼：“好久不見，大伯。”

其實宋天耀也好，宋雯雯也好，趙文業，馮允之也好，他們幾個對這位大伯的印象都不壞，的確，宋春忠惡習累累，家人也都叮囑他們不許同宋春忠親近，免得學壞，但是宋春忠那時候憑藉賭，倒是口袋裡總有些錢鈔傍，偶爾會買些糖果給他們幾個小孩子分食，或者心好時，還會變些小戲法出來，哄逗他們。

宋天耀對宋春忠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這傢夥坐在九龍城寨的牌坊下，自己都衫襤褸，卻能在邊聚攏一圈中老年婦，聽他舌底生蓮，一本正經的幫這些人算命，指引人生道路，然後看著那些婦心甘願付錢給他。

當時香港淪陷前，從九龍逃去港島的船票價格暴增，自己一家渡海的船票錢，都是宋春忠不知從哪趁來的金飾換的。

說宋春忠是騙子，無賴，宋天耀的確不能否認，但是宋春忠對家人方麵，卻並冇有真的做過什麼出格壞事。

“唉……說來話長。”宋春忠苦笑兩聲。

宋天耀走過去陪著宋春忠重新回了辦公室，這一次，婁蕓馬上親自去幫兩人沏茶，宋天耀請宋春忠落座，笑著問道：“阿爺對我說大伯你去了大馬山打，又去了西，可是怎麼會和這個之前混跡廣州上海的大老千寧先生認識？難道這麼多年後回來，你見到阿爺又扯謊？”

“我說我現在是大工廠主，你阿爺也不會信，說是賭場經理，多半就信了，都是扯謊，當然選個讓他會相信的說出來。”宋春忠打量著宋天耀：“阿耀，宋家三個兒子，第三代卻隻有你一獨苗，冇想到，你如今出息了，已經是有錢人，我在大馬都聽到你的名字，最開始我不相信是你，隻以為是同名，可是年齡也對得上，這才特意回來香港，見你一麵。”

“大馬？”宋天耀微微皺眉：“從馬來亞聽到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