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讓夏想回答一個兩難的問題的話,那麼他或許真會選擇沉默——在關遠曲和代復盛之間,他更傾向誰?
沉默,並不意味著他沒有選擇,而是他至在目前爲止,沒法選擇。
在政治格局塵埃落定之前,他只能選擇中立,在落定之後,也要相機而,靜觀關遠曲和代復盛各自的執政理念。
臺下和臺上,有時是截然不同的風景,同樣,臺下和臺上的同一個人,或許會是完全不一樣的面孔。
“關校長。”夏想笑著向關遠曲打了一個招呼,心想上午才和代復盛見面,晚上關遠曲就出現在吳家,真是天大的巧合。
“巧了,我來看吳老,不知道你也在京城。”關遠曲以巧遇爲藉口,輕巧地解釋了他現吳家的原因,“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說來有很長時間沒有一起坐坐了,正好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作爲支點人,被人時刻關注的覺雖然很好,但夏想還是暗中告誡自己,只有堅守自己的原則,才能贏得別人長久的尊重,任何不理智的決定都容易讓他大大的失分。
“新一期的中青班就要開班了,我想重點培養幾名年輕有爲的幹部,你介紹幾個合適的人選……”關遠曲一臉微笑,態度十分真誠。
好大的人……夏想沒想到關遠曲更有誠意,反倒讓他愣住了。
“遠曲也是一番好心,夏想,你就推薦幾個合適的人選。”吳才洋唯恐夏想有推之意,接話說道,而且他不稱呼關遠曲職務直呼其名,更是親近的表現,也是向夏想暗示,相比之下,關遠曲和家族勢力同出一源。
夏想其實在剛纔一見關遠曲時第一句話就稱呼他爲關校長,而不是關書記或是關主席,就已經表明了拉近關係之意。但還是對關遠曲上來就送一份不小的人而到驚訝,儘管他也清楚,怕是關遠曲也聽到了代復盛和他走近的風聲。
隨著十八大的臨近,國的政局正在悄然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關遠曲和代復盛雖然沒有大幅度的作,但私下的佈局也不能,等上位之後再著手佈局的話,就晚了。
吳老爺子見夏想似乎還有猶豫之意,就猜到了什麼,呵呵一笑:“吳家的大門,不是誰都可以隨便進來的,夏想,你和遠曲在吳家兩次遇到一起,再加上你是他的學生,可是不淺的緣份呀。”
吳才洋替關遠曲說話,是基於今後要一起共事,吳老爺子替關遠曲圓場,是關遠曲比代復盛更深得吳老爺子之心,夏想只能就勢下坡了:“謝謝關校長了,我就舉賢不避親,介紹徐子棋、樑秋睿和鍾義平。”
徐子棋和樑秋睿都已經在副廳的位置有幾年了,鍾義平現在還是正,正級別顯然不夠資格參加中央黨校的中青班,夏想故意提到鍾義平,是想給關遠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其實關遠曲爲黨校校長,本不會過問中青班一類的小事。中青班是培訓省部級幹部的搖籃,對於廳級幹部來說是神聖的殿堂,對已經接近問鼎的關遠曲來說,他的目只落在實權省部正職以上。
換言之,就是省委書記和省長的級別,才能得了他之眼。
所以說,關遠曲親自過問中青班事宜,確實是賣了夏想一個天大的人。
“徐子棋、樑秋睿和鍾義平,現在都是什麼級別和職務?”關遠曲問道,他當然不知道以上三人是誰。
夏想就將三人的況簡短一說,特意強調了鍾義平:“鍾義平現在是縣委書記,下一步就提副市長了。”
如果鍾義平才提副市長就馬上進中青班,就是坐了火箭了,夏想就等關遠曲如何評價他提名鍾義平的舉。
關遠曲微微一愣,卻是笑了:“不怕坐火箭,就怕坐上之後再掉下來,不過既然是你提的名,我就點頭了。前提是,鍾義平要先提了副市長。”
不提副市長,以正級的份參加中青班,那是開玩笑,夏想見關遠曲對他足夠信任,也確實誠意十足——當然也不排除有博取吳老爺子好並爭取吳才洋支持之意——就十分客氣地表示了謝:“謝關校長對我的信任。”
“客氣就見外了。”關遠曲笑呵呵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聽說你對文化產業興趣很大,來,跟我談談你對國文化產業現狀的看法。”
“中午和代副總理吃飯的時候,我也談到了振興文化產業的必要……
”
夏想終於提到了和代復盛的會面,話一出口,吳老爺子和吳才洋就對視一眼,微不可察地流了一下眼神,對夏想含蓄地和代復盛的會面表示滿意。夏想說不說,關遠曲都會知道他和代復盛的會面,但他當面說出,就是對關遠曲的尊重,意義大不相同。
“文化產業的振興是中國經濟第三次騰飛的助跑,但文化產業的振興不可能一蹴而就,放開傳市場、減出版管制是當務之急……”夏想不避諱關遠曲即將爲國第一人的份,直言不諱地說道,“現在國的文化產業的現狀是,要麼辮子戲當道,天天沉迷在虛無飄渺的皇帝的戲中,要麼就是沒有道德觀、人生觀的三俗影片,比如《三槍拍案胡編》……國大片雖然是國文化價值觀的現和宣傳,但也自有其宣揚正氣和積極向上的一面,國的知識界和文化界,在立意方面,還是欠缺太多。”
立意不一定是偉正,是宣揚人類神中共通的善良、正義和發向上的神,夏想之所以敢在即將爲國第一人的關遠曲面前直陳國文化產業的弊端,也是他了解關遠曲對辮子戲的厭惡以及對某導演的不喜。
當然,夏想不僅僅是投其所好,也是爲了他的政治理念的延而和關遠曲流意見,讓關遠曲瞭解他的真實想法,同時,也想聽取關遠曲對開放文化產業並且放開傳管制的態度。
關遠曲是第一人,對於意識形態的開放,他有主導權,雖然上任之初未必就能坐穩了寶座,至今後的形勢是會逐漸向關遠曲傾斜。以夏想推測,關遠曲樹立第一人的權威,應該比總書記用時更短。
關遠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的不無道理,繼續說……”
關遠曲沒有直接表態,符合他的份,但他對夏想的說法大興趣,顯然不是假裝。
吳老爺子和吳才洋在一旁,對夏想和關遠曲之間的互大欣,也不說話,只是微微點頭讚許。
“我黨從建立據地開始,就是局部地區的執政黨,1949年才建立了全國政權。但建國之後,一直沒有理好幾個基本問題,其他的先不說,只說其中之一,就是與知識分子的關係!”
夏想的問題更犀利更直接了:“關鍵是不承認知識和知識分子的獨立,老是想著黨領導一切,而且化爲違反某個領導人乃至某個黨員的意志就是反黨,聽話就是擁護黨,不聽話就是反對黨。歷史、文化和知識先於黨存在了幾千年,能遷就於黨並且服從黨的意志?說真話,當然是……不能。”
“再有文革的清洗和毒,於是,文化奴才和文化打手應運而生,學文化的災難就層出不窮了,直到改革開放幾十年後的今天,泱泱大國十三億人口,沒有一部走向世界的書籍,沒有一部引起轟的影片,沒有一個獲得國際大獎的專家學者。每年炮製的論文不計其數,百分之三十是抄襲之作,百分之八十最終變垃圾,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在國際有影響的期刊上發表,每年數百億的科研經費,大量被用來吃喝請客了……”
“關校長,如果說場上的腐敗侵蝕的是執政的基礎,那麼文化界的腐敗侵蝕的是整個民族的靈魂!”
夏想有而發,在關遠曲面前說出了他心中積蓄許久的不滿,今天是在吳家,關遠曲還沒有真正問鼎第一人,那麼他的話哪怕稍有過火,也可以當一次私下的對話而不必過於計較。
再者夏想也相信關遠曲的心和長遠的眼,當年拍攝《紅樓夢》時,時任縣委書記的關遠曲就以超前的眼投資興建了大觀園,大獲功,時至今日,大觀園還是一個著名的景點。
關遠曲久久無語,先是沉思片刻,又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暗中觀察了一下吳老爺子和吳才洋的反應。
吳老爺子和吳才洋對夏想的話,無於衷,要麼是事先早就達了共識,要麼就是對夏想過於縱容,任由夏想說出直指黨的本質弊端的話。
當然,關遠曲被打過右派,當過知青下過鄉,他經歷了共和國曆史上的幾次陣痛,對許多事有切之痛,比夏想更有發言權。
但有發言權的人未必就能開口說話,一時之間他想了許多,忽然又站了起來,看了看錶:“時間不早了,吳老早點休息。”
夏想送關遠曲到門外,關遠曲握住夏想的手,才單獨對夏想說道:“你的想法,在十年之,必定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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