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趙黼目注視,云鬟的心無法自控地跳。
那種巨大的怦怦響,甚至讓懷疑,趙黼也會聽見這般張皇的心跳聲。
但是無法回答,只是閉雙,微睜雙眸跟他對視。
當因杜云鶴之死,被白樘季陶然設計,那天去“拜訪”趙莊后……在馬車上不期然間想起那種種細節,不可說之,整個人幾乎崩潰。
那時候兀自可以強著那份呼之出厲聲尖的“猜測”,理智地勸著自個兒——這一切不過是的妄想跟荒謬揣測。
但是事一步一步到達如今這步田地,就仿佛是在親眼目睹那可怕的揣測、終于一點一點真了般。
云鬟頭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敏銳”。
可就如同趙莊曾叮囑過的:“你該明白,絕對不能給黼兒知道。”
趙莊甚至……寧肯讓趙黼遠遁,就算離開大舜,他也不想讓趙黼知道背后的真相。
兩世為人,經歷過多的無法承,生死關頭。
甚至可以打開心結,重新面對和接趙黼。
但是這件事上,云鬟卻仍舊無法面對。
而對趙黼來說,他從來深信云鬟的“能人所不能”,又從事刑獄這許多年,偵理過多難纏的案子,剝繭,尋幽察微,不在話下。
或許他所不能、不明的,會知。
如今他就宛若在迷霧,急要抓住一盞明。
但是這會兒盯著云鬟,卻見雙眸明澈,就這般怔怔然跟自己相對,口中沒有一言,然而眼中的淚卻一點點地盈積了起來。
趙黼咽了口唾沫。
他松開云鬟的手,轉而將擁懷中。
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趙黼便只輕輕地過的肩頭,過的背:“不怕……沒事,這世上,還沒有能難倒六爺的事兒呢。”
他是安云鬟,卻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云鬟的淚沁落在他的前襟上,趙黼又道:“我不問了,阿鬟不用怕,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等過了這個坎兒,咱們便親……你說好不好?”
云鬟深吸一口氣,淚滴跟著語聲纏:“好。”
趙黼笑笑,正要去親一親,卻聽得外間腳步聲響,旋即有人輕輕咳嗽。
趙黼回頭看時,卻見門口竟來了兩人,一個是白清輝,另一個卻是季陶然。
清輝一語不發,季陶然卻嘆了聲,對清輝道:“你我都急得什麼似的……人家卻無事人一般,哼。”
云鬟忙轉拭淚,趙黼道:“你們怎麼來了?”
他們兩個這才進來落座,季陶然去看云鬟,也不回答。
清輝道:“聽說昨兒的事撲朔迷離,還刑部負責查理?明明是正經地鎮謀變,怎麼反而生事似的?我們本想來跟商議,正好趕上殿下也在。”
季陶然卻悄悄問云鬟:“怎麼哭的這樣?”
云鬟搖了搖頭,并不回答。
趙黼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我也不知怎麼了,這兩天里,倒像是我無意中了馬蜂窩似的。”
清輝道:“那麼,恒王跟世子兩個,到底是不是殿下所殺?”
趙黼道:“我的脾氣你們難道不清楚?若真的是我所殺,何必要否認。”
清輝道:“連殿下也不知是誰人的手?”
趙黼卻不回答,只又慢慢地瞥了云鬟跟季陶然一眼。
季陶然察覺,卻會錯了意思,因道:“恒王跟世子的尸首我查過了,是被人用一種罕見的暗所殺,兇我取了出來,如今還在刑部呢。”
趙黼緩聲問道:“暗是……飛刀麼?”
云鬟聽在耳中,心中一,變了臉。
季陶然搖頭道:“并不是,像是袖箭,只是之前從未見過。”
清輝在旁問道:“怎麼殿下仿佛知道些什麼?”
趙黼道:“那種發暗的手法,我總覺著有些似曾相識。”
季陶然神一振:“是麼?在哪里見過?”
趙黼跟云鬟目一,卻看向清輝道:“這個問題,興許該問白尚書。”
清輝眼神微銳,季陶然疑:“這是何意,莫非尚書會知道?”
趙黼并不回答,起道:“不跟你們閑話了,我還要去刑部呢。只怕尚書大人等不及,卻派人來拿我可如何是好?”
他拂了拂裳,又對云鬟一笑道:“我去了。且放心,只記得我方才的話。”
云鬟見他要去,心中竟有不舍之意,眼睜睜看著他。
趙黼本走開兩步,回頭見仍眼地盯著自己,心中竟極。
他猛然轉,大步走回來,抬手在頸間一握,不由分說在上親了下去。
季陶然跟白清輝猝不及防,都看了個仔仔細細,連轉開目都來不及。
半晌,趙黼才松開云鬟,溫聲道:“這樣好多了。”
一笑轉。
季陶然呆若木,見他要出門,才忙道:“六爺等等。”
起同趙黼一塊兒出門。
兩人結伴同去后,清輝回過神來。
因是非常時刻,倒也顧不得別的。清輝思忖著問道:“殿下方才……那句是什麼意思?”
他問的,自然是趙黼所說暗要問白樘的那句。
云鬟道:“那殺人的暗真的是袖箭?不是飛刀?”
清輝見他兩個都執著于“飛刀”,當然不解其意,便道:“陶然親口所說,自不會有假。”
因又見云鬟的眼角泛紅,清輝道:“我總覺著這一次事有蹊蹺,按理說平定謀,該是大功一件,如何無功反而有過似的?”
云鬟道:“有人要借機對付六爺。”
清輝道:“是誰?”
云鬟雙眸閉了閉,方輕聲說道:“我猜的不錯的話,就是當今的……圣上。”
且說趙黼本要去刑部,走到半路,忽然想到蔣勛之事,且不知他如今怎樣,人在何。
趙黼略一思量,便對季陶然道:“你同小白一塊兒來,可知道蔣勛昨日回京了?”
季陶然道:“是,昨兒那一場鬧的,如今蔣勛人在白府呢。”
趙黼詫異:“怎麼去了白府?”
原來昨兒蔣勛傷重,只不過宮畢竟不是久留之地,次日一早兒撐著出宮。
張振因昨兒不見了蔣勛,正懸心,得知消息便忙趕來,誰知蔣勛掙扎著,竟不肯回去。
正白清輝也聽了端倪,不知究竟,匆匆來見,當即便將蔣勛接到白府近便照料。
季陶然道:“且放心,雖然傷重,不過四五個太醫圍著,在白府里也照顧的無微不至,形還算鎮定,只是蔣勛卻不放心你,聽清輝說,昏迷里還不停地六爺呢。”
趙黼心中微暖:“這小子倒是有心。”
趙黼本想去探,不過如今聽聞蔣勛人在白府,形且又穩住了,便也作罷。
兩人來至刑部,季陶然陪著去見白樘,正走間,卻見巽風同離火兩人自前而來,趙黼一見,眼神微沉。
巽風離火兩人行禮,趙黼打量著,忽地問道:“巽風是幾時回京的?”
巽風沒料到他會問這話,便道:“昨日。”
趙黼挑眉:“不知是為何事?”
巽風道:“是四爺有命,請恕我不能告知殿下。”
趙黼道:“是尚書派遣你回來的?”
巽風道:“正是。”又行了個禮,自同離火去了。
趙黼凝視他背影,心事重重回。
兩人進了房中,白樘起相見。趙黼問道:“方才遇見巽風,說昨兒尚書派了他回來,不知所為何事?”
白樘道:“殿下如何問這個?”
趙黼回頭看季陶然道:“那殺死恒王跟趙濤的暗還在麼?”
季陶然道:“可要過目?我人去取來。”
趙黼道:“不必。”只看著白樘道:“尚書可過目了?”
白樘道:“看過了。”
趙黼道:“尚書可認得?”
白樘道:“從未見過。”
趙黼不由冷笑了聲。白樘見神不對,問道:“世子笑什麼?”
趙黼道:“那暗我雖然并沒見過,可是那發暗的手法,我是見過的。”
季陶然想到他方才在謝府所說,當下屏息靜聽。
白樘道:“哦,殿下在哪里見過?可知是何人出手?”
趙黼了下頜,道:“若我說,是尚書的邊兒人,不知尚書可信這話?”
與此同時。
巽風同離火出了刑部后,正策馬而行,才拐過刑部這一條街,忽然前方也來了一匹馬。
巽風一眼看見來者何人,頓時勒住馬兒。
原來這來者竟是云鬟,此刻也挽著韁繩,馬上死死地盯著巽風。
巽風本要招呼,忽地見云鬟神不對,便對離火道:“你且先去。”
離火聽了,便打馬先去一步。巽風問云鬟道:“怎麼了?”
云鬟瞪了他片刻,從袖子里掏出一樣東西,揚手扔了過去。
巽風皺眉,抬手利落接在手中,低頭看了眼道:“這個是……做什麼?”
卻見手中握著的,是一枚幾乎被劈做兩片的銅魚符,看著似有幾分眼。
云鬟道:“你不記得了?”
巽風又看了片刻,說道:“這個是季行驗曾有之。怎麼?”
云鬟道:“上回在街頭,是殿下將此當作暗扔給巽風,巽風給擋下了,可還記得?”
巽風一笑:“是了,是有此事,又如何?”
云鬟道:“上面的這道痕,從何而來?”
當初為了查杜云鶴死之案子,云鬟季陶然趙黼三人同行,不期跟巽風相遇,不知怎地,趙黼忽然摘了季陶然的魚符扔了出去,當時他還沒頭沒腦地問了云鬟一句——“你看見了?”
云鬟當時并未留意,只是這一幕畢竟也記住了。
事后,因見季陶然仍戴著那魚符,云鬟本能地覺著不祥,有一次便跟季陶然要了過來,自扔在屜里。
先前在謝府,趙黼說起昨夜發暗殺死了恒王跟世子的神人之時,神有些古怪。
趙黼雖未明說,云鬟心中忖度,思來想去,終于給搜到了街頭這一幕。
趙黼出手如電,巽風自也如疾風般,趙黼扔銅魚,巽風擋開,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算是武功高強之輩,幾乎也看不清。
可云鬟若細心回思起來,自然不會錯過……
當趙黼扔出銅魚,巽風揮手一擋——而在巽風的手中,有一道很淡的白芒,一閃而過。
云鬟仔細再看,終于看清楚那是什麼。
那是最悉的一種兇。
曾經前世奪走了季陶然命的那一柄柳葉般的刀形。
怪不得,當時趙黼會那樣相問,怪不得他的表如此奇異。
他不肯直言告訴,只怕就是因為對云鬟而言,巽風是很不同的那個人。
但是偏偏是這個人……
街口上,兩人各自駐馬對視。
巽風見云鬟紅著眼,不似平日一樣,卻不知究竟。
手指過那銅魚,過上頭那道刀痕,說道:“當時是殿下出手攻擊,我并不知才……這一道痕跡,是我的飛刀所留,怎麼忽然又問起來?”
云鬟道:“昨夜巽風在哪里?”
巽風一愣,驀地想到方才在刑部,趙黼也問了相似的話。巽風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云鬟不答,只道:“為什麼偏偏是你?”
巽風不解,卻見瞪著自己,不似是看著向來識之人,反如看著一名仇敵般,滿是震驚跟失之。
巽風滿心疑慮,低聲喚道:“阿鬟……”
云鬟甚是刺心,便道:“不要這樣我!”一勒韁繩,轉打馬急去。后不遠原本跟著有兩名侍衛,見狀忙也打馬隨之而去。
巽風本要將攔住,但見如此,只得含驚帶疑地作罷。
刑部之中。
聽了趙黼的話,季陶然陡然變,白樘皺眉問道:“殿下這是何意?我邊的何人?”
趙黼道:“便是昨日被尚書派回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