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心里難得, 傅慎時病了,卻連句話都沒帶給王武, 說明他失去了自由。他要真是得了天花,除了時硯會照顧, 只怕是重霄院已經空空如也。秦氏又是那麼薄的人, 傅六的境地只會比想象中的更慘。
傅慎時若是真的得了疫病, 殷紅豆一定要回長興侯府,的賣契, 畢竟還在他手上。若他死了,的命和發財坊與仁莊這些產業,就都只能留給長興侯府。
這些東西雖全都是傅慎時的,可也有殷紅豆和汪先生等人的心,就這樣給了長興侯府, 將來要是打理不善,災民們安置不好,也會難過和不舍。
這一樁樁,一件件, 都是關乎人命的大事。
殷紅豆腦子得很, 頭皮繃得越來越, 生怕多眨一下眼, 就多了一錯, 漸漸鎮定了下來, 并沒有決定盲目地前往長興侯府, 而是先讓汪先生派王武再去聯系廖媽媽, 問清傅慎時的病,隨后又催著汪先生快些找大夫去取得患天花之人的痘漿。
第一件事很快就有了結果,王武這次還是無功而返,連廖媽媽的面都見不著,他還帶回來了一個消息,城里起了流言,說天花傳到京城來了。城里現在人人自危,連國子監都放了假,進出城也很不容易。
二皇子引災民進京的折子,也被天子暫時擱置了下來。
很快汪先生又告訴殷紅豆,痘漿難得。因為能找到的患疫病的人,離京城還遠得很,一去一回,至要七八天的時間。
天花發作到死亡,也就半個月的時間,殷紅豆不知道長興侯府會怎麼置傅慎時,但不能等了。
殷紅豆也沒收拾,只換了件不起眼的裳,就與王武兩個坐著馬車進了城。
進城的時候,他倆到了盤查,幸好王武是良籍,否則殷紅豆上什麼證明也沒有,肯定進不了城。
二人順利進去的時候,天快黑了,他倆寒迫,在城門附近傅慎時名下的酒樓里,隨便吃了些東西,便趕往長興侯府。
待到了長興侯府巷子附近,殷紅豆王武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躲起來,則去了廖媽媽家中。
廖媽媽和長興侯府其他管事媽媽、媳婦們一樣,住在侯府附近的胡同里,殷紅豆上次見殷家本家人,就是在這邊胡同的院子里,敲了門,是個臉生的人媳婦開的門,出碎銀子,小聲地問:“廖媽媽可在家?”
那媳婦見了銀子,扭頭往后一指亮著燈的人家,道:“在。”
殷紅豆謝過,快步往里廖媽媽住的屋子里去了,再敲門時,是廖媽媽給開的門。
廖媽媽原是一臉憔悴相,見到殷紅豆大吃一驚,連忙拉著人進屋去說話,急切地道:“你這丫頭上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跑了!你可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麼世道,跑了只有死路一條!”
殷紅豆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拉著廖媽媽的手,張地問:“六爺現在怎麼樣了?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廖媽媽忽然怔住,訥訥無言,握了殷紅豆的手,嗓音一下子就啞了,道:“……夫人不準外傳。你可是知道了才回來的?”
殷紅豆頭皮發麻,渾僵冷,廖媽媽這麼說,證明傅慎時是真的得了疫病,茫然地點了點頭,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本說不出口,哽了一會兒,問道:“可是大夫診斷過的?大夫親口說了嗎?您聽到大夫親口說的嗎?”
廖媽媽點頭,哀聲道:“先是侯府巷外坐館的大夫診治的,我當時也在院里,大夫說,都出疹子了……過不了兩天就會變水泡,這時候得這個病,不是天花是什麼?六爺又常在外跑,恐怕真是接到了不干凈的人。不過夫人說,還要讓醫明天來確診一次,等出了水泡,一定就準了。”
殷紅豆腦子轟然一下子炸開,眼淚從眼眶里涌出來,胡猜測和親耳聽到事實,本就是兩回事,傅慎時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一下子得了致死的病,一時難以相信。
的心口卻沒有跳得很快,意識也沒有混,甚至出奇的冷靜,很鎮定地道:“這個時候院子還沒有下鎖,您帶我進去吧。”
廖媽媽愣住了,紅了眼眶,哽咽道:“你想好了?你若進去了,是再也不可能出來了。”
殷紅豆倒不是要去送死,天花的傳播實在驚人,十死八九,不接人痘很難活下去,汪先生說痘漿不好找,不如就近尋了傅慎時的用,還能陪他度過最后的幾天。
若運氣好,接功了,一則不怕再染上,二則汪先生他們也敢接人痘。若運氣不好,那也是命。
傅慎時若被醫確診了,極有可能被送出去,殷紅豆還有機會出來,回了廖媽媽道:“我想好了。”
廖媽媽抹了抹眼淚,領著殷紅豆往西角門去,路上邊走邊走說:“我是被六爺趕出來的……六爺臨到頭,還有你和時硯兩個忠心的丫頭小廝,以后也不孤單了。”
還有一家老小,傅慎時怎麼舍得讓陪葬。
到了西角門,殷紅豆進門前,打發了王武回去,代了幾句,便轉往院子里去了。
門房認廖媽媽,倆人順利地進了院。
走到了重霄院門口,廖媽媽開了外面的大鎖,殷紅豆沒讓廖媽媽再送,道:“您回去吧。”
廖媽媽又重重地握了握殷紅豆的手,道:“你進去了我再走,現在院子只能進人,不準出人的。”
殷紅豆心里明白,推開門進去,院門便被牢牢的鎖上,將里外徹底隔絕開。
廖媽媽揮淚離去,殷紅豆轉過,睜著雙眼,面對著空曠的重霄院。
夜了,重霄院上房和廂房的燈都亮著,殷紅豆方才開門的靜,驚了廂房里的丫鬟,翠葉和翠竹二人猛然推開門,發凌地朝跑過來。
翠竹撲到殷紅豆上,胡一痛,瘋瘋癲癲地問:“鑰匙!你是不是有鑰匙!紅豆!你把鑰匙給我!我求求你,你把鑰匙給我!”
翠葉也抱著殷紅豆哭,問是怎麼進來的,哀求想法子讓出去。
殷紅豆低了頭,傅慎時發病前后,這幾個丫頭一直在院子里伺候,秦氏怎麼可能會放們出來,若非看在傅慎時還沒死的份上,需要人伺候,只怕是會弄死們幾個。
翠微也披著裳從房里出來,靠在欄桿上,遠遠地看著這邊。
即使是夜,殷紅豆也能瞧見翠微眼眸里的,肯定是和翠竹、翠葉是一樣的。
殷紅豆還沒有辦法做承諾,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安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夫人還要請醫來確診,六爺未必得了要命的病。”
翠竹瘋了一樣,揪著殷紅豆的領目眥裂,道:“你哄誰!你哄誰!你以為我認不出來麼!那是天花!天花!”
翠葉還跪在地上,扯著殷紅豆的質問:“紅豆,你和六爺從前到底去了哪里,怎麼會帶了這麼個邪病回來,你真是害死我們了!”
殷紅豆不想跟們爭吵,但是不能讓們無端恨和傅慎時,便溫聲道:“疫病本還沒傳到京城,我和六爺就沒有遠離過京城。六爺腳不便,能去的地方有限,如果六爺是被外邊的人傳了病,我不可能會好好地站在你們面前。”
目鎮定,問道:“我問你們,我和六爺不在的時候,可有人進過院子?”
翠竹立刻搖頭說沒有,翠葉沒說話,翠微趿拉著鞋子,眼眶通紅地走過來,還是一臉憨厚的樣子,道:“侯爺歸府之前,夫人訓話,我們都去了議事廳,回來發現鎖被人了。”
“你們可有清點院子里是否丟了什麼東西?”
翠微道:“除了六爺上房我們沒進去,其他的東西,沒丟。”
殷紅豆眸悲戚黯然,果然是這樣,傅慎時是被人害了,一陣風刮過去,吹掉臉頰上的淚,覺得很冷,又問:“你們這些天,近伺候過六爺沒有?”
幾人齊齊搖頭,翠微道:“六爺還是不讓我們近伺候,他的杯子碗筷,我們只是清洗過,沒有用過。”
殷紅豆點點頭,道:“你們先別怕,待……六爺病了了,你們若是都還好好的,未必沒有活路。先好好活下去。”
兩個翠有些振,扶持著從地上站起來,翠竹眨了眨眼睛,道:“紅豆,那以后你去伺候六爺,你和六爺親近,好不好?”
翠葉很贊同翠竹的話,期盼地看著殷紅豆,還拉了一下翠微的袖子,翠微小心翼翼地抬眸看著殷紅豆。
殷紅豆一點都不意外翠竹和翠葉會趨利避害,院門已經鎖了,們都出不去,需要們幾個穩住緒,不拉后,便扯了個淡笑道:“好,那以后你們不準鬧。”
翠竹和翠葉如釋重負,殷紅豆打發們各自回去,便往上房去了,剛到門口,時硯就開了門,跟迎面撞上。
上房里的人,早就聽到了門口的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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