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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第30章 第三卷 山河不屈(03)

那時陸懷征跟孫凱剛上軍校, 離開廣州的那個晚上, 有點喝多了。

前一晚, 在部隊的食堂有個短暫的告別儀式, 其實還沒那麼多慨,當兵的,天南地北,各守一線, 總歸還是要再相見的。可第二天乘上大車,指導員握著他們的手遲遲未松開,眼眶漸漸紅潤的那瞬間。

倆大男孩兒也終是憋不住勁兒,細風拂著兩人的面龐, 緒被帶, 心隨著風涌。盡管強下心里那抹不舍跟憾, 到底年紀尚輕,還是落了淚。

等車駛出營地,將他們送進車站, 兩人沒急著買票走, 而是在車站的長椅上坐了一下午。夜幕降臨時, 霓虹閃爍, 陸懷征忽然問他要不要喝酒,孫凱欣然點頭。

兩人就提起東西,尋了一家附近的小飯館,喝了近一夜的酒。

陸懷征那晚是真喝多了,他酒量本就差, 一箱沒什麼度數的啤酒喝完,上個廁所回來,一只手杵著酒瓶,面泛紅地看著孫凱,悶聲打了個噯氣,眼神迷離地看著孫凱,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不是沒聽過陸懷征唱歌,隊里也經常唱軍歌,他唱歌算不上難聽,但也絕對不好聽,好在都在調上,只是不會技巧,一聽就是直男的唱腔。

孫凱也是醉醺醺的狀態,一揮手,唱吧,今晚舍命陪君子了,再難聽兄弟我也聽著。

陸懷征眼睛也不眨,張口就來。

孫凱一聽,不對啊,歌啊,再瞧瞧那委屈的小眼神,他忽而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笑他:“醉啦?唱得什麼玩意兒啊?快給我閉吧!給老子唱《團結就是力量》!”

“不,就唱這首。”

孫凱笑呵呵問他,“是不是想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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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言寡語,在訓練場上更是嚴肅拘謹,對生活閉口不提的男人,忽然在那刻卸下防備半闔著眼點了點頭。

孫凱揚手扔了個花生過去,勸說:“去北京找個朋友吧。”

陸懷征沉醉地低低哼著調。

不知何時,小飯館的燈也越來越弱,虛虛晃晃的暈攏在他頭頂有些犯困,等他徹底闔上眼,腦袋也直接往桌上栽去,調漸漸停了,孫凱湊過去,聽見他伏在桌案上低喃:“不找,我再等等。”

“等誰啊你?!”孫凱又撿了個花生殼扔過去。

他沒答,側著臉在桌上,似鳥喙,喃喃自語:“萬一哪天回來,卻看不到我。”

飯店打烊時,兩人都醉得不省人事,最后還是當時在廣州讀書的陳瑞過來接的。

上了出租車,陳瑞被夾在兩人中間,左邊是陸懷征宛如大型車禍現場的歌聲,右邊是孫凱罵罵咧咧的鄙臟話,司機偶爾會從后視鏡里拋過來同的眼神。

陳瑞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狗膽子,掏出手機給他倆錄下來了。

后來陳瑞也了空降旅,編進了陸懷征的一隊,那視頻就被隊里的人給瀏覽了遍,也就傳開了,治陸隊的法子——給他喝酒!

孫凱怕陸懷征尷尬,到底給留了面子,沒全部捅破,掐頭去尾略了于好那部分給倆解釋了一遍,說完,手還勾著陸懷征脖子著他的后腦勺順:“別說,咱旅隊的男人個個都是鐵骨吶!”

陸懷征側著腦袋避開他的手,笑罵一聲:“滾!”

孫凱收回手,悄悄湊到他耳邊咬著牙小聲說:“我可給你留了面子,沒把你當時說的那些話說給于好聽,不然,你以后在面前是真沒有面子了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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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征橫斜他一眼,隨后目轉回舞臺上,看陳瑞幾個在鬧騰,波瀾不興不甚在意地說:“我本來在面前就沒什麼面子,怎麼,你在你老婆面前還要面子?”

臺上燈追影相當簡陋,陳瑞吳和平幾個卻鬧得不亦樂乎,陸懷征說完還拿手指了指最沒膽的吳和平,故意板著臉假裝呵斥:“你給我下來,討罰是不是?”

吳和平還真有點肝兒,挪著小碎步要下去,被陳瑞一把撈回去,“傻!跟著陸隊這麼久,還看不出來他真生氣假生氣?他真生氣的時候才不屑跟你說話呢!早站起來走人了!就嚇唬你丫這膽小的!”

吳和平又對著話筒唱起來,最后還把詞改了。

“酒杯中好一片赤膽忠心……”

孫凱知道他這人最擅長飾太平,也最怕給人抓弱點。栗鴻文曾經就說過他,大概是他最大的弱點了,親,友……他這人又念舊,重重義。

孫凱壞笑著惻惻地看著陸懷征:“不要面子是麼?”

陸懷征回過神,轉頭看他,便覺這人憋著壞,果見他忽然往前傾,探出腦袋沖著于好喊了聲,“小于醫生我跟你說那天他喝醉之后……唔唔唔唔唔!”

舞臺上音樂聲噪雜又熱烈,于好剛探出子準備去聽的時候,就見孫凱的直接被陸懷征捂住了,連前面半句都沒聽見。

孫凱用眼神賤兮兮地示意陸懷征,你不是不要面子嗎?

陸懷征攬著他的肩摁在自己前,另只手牢牢堵在他上,眼神冷淡地低頭看著他,一個字都不讓說。

孫凱眼神示意他撒開。

陸懷征淡淡然回視——你閉我就撒開。

孫凱挑眉,仍是賤兮兮——就不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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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征也挑眉,也笑了——誰還沒點把柄呢是吧?

于好就這麼愣愣地看著兩人眼神在混的追燈中,一來二去達了共識。

陸懷征松了手,孫凱也不說話了,抿抿,老老實實坐在邊上決定不打擾他倆了。

“孫隊說什麼?”于好仰著頭問。

陸懷征瞥一眼,“發瘋,別理他。”

時,緒難掩,直白坦率,什麼話都敢說,那時是真不在乎,大膽熱烈,說白了有點沒皮沒臉,不在乎對方姑娘的。在乎的都是表面功夫,比如逛街買服,也偶爾會對著鏡子研究哪個角度笑起來最好看,要跟一起上育課那天吧,早上出門都會噴點發膠。

當年周斯越的那瓶發膠還是他送的。球跟球鞋都會特意搭一下,臭屁又臭

現在除了幾套常穿的軍裝,便裝也沒幾套,對服更加不講究,有時候下樓買包煙,里頭什麼也沒穿,囫圇套件夾克衫就下樓了,怎麼方便怎麼來,表面功夫不怎麼在乎,更在乎的是心的,考慮得也比從前多了。

說不上來更喜歡哪個。

有時候懷念年時的肆意灑,但更多時候現在的狀態。

換做以前,這事兒孫凱不說,他也會自己腆著臉跟于好討巧,順便再質問幾句:自己當初怎麼怎麼想你,怎麼怎麼對你,你呢,你這些年上哪兒去了!?

然后讓疚,便會對自己好點。

而現在,不讓孫凱說,是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更不想讓于好知道,怕會有負擔。

仔細想想,一個男人,在無任何意外下,等了你十二年,如果對方無法回報同樣的,這份便無法對等,多一分一分都是負擔。

陸懷征始終覺得,他愿意給的,那是他的,而,應該是自由的。

這首歌名《相思》,于好高中的時候,在文藝匯演上表演過,當時彈的是鋼琴。

表演結束后,于好又在天臺上單獨給陸懷征唱了一遍,因為前兩天兩人吵架,陸懷征第一次跟生氣,于好雖毫無歉意,可唱得是認真的。

他當時就靠在墻上用一種似水飽含笑意地眼神低頭看著

于好唱到后面其實有點心猿意馬,總覺得他下一秒要親下來,說不上期待不期待,當時就是有點害怕,對異排斥,可偏偏扛不住他那麼深地瞧著

后來兩人一鬧別扭,就唱相思,唱兩句,他就被順了,特別好哄。

于好轉頭,看男人冷廓,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那麼好哄?

“你明天幾點走?”

陸懷征聞聲從臺上收回視線,轉頭看,音樂聲哄然未停,吳和平其實已經沒在唱了,幾人鬧了一陣,見好就收,趁陸懷征沒發火之前利落下了臺,把舞臺留給了文工團那幫姑娘。

他眼風朝過來,笑意漸起,“怎麼了?”

于好說:“我明天要去鎮上買點東西,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陸懷征不傻,自然知道怎麼想的。

他原本是想在起床前走,這樣也的失落,自己離開時也干脆些,就讓唐指導訂了六點的車過來接。

“你幾點起來?”陸懷征反問。

于好想了想,說早了怕鎮上的店沒開門,說晚了又怕他走得早,斟酌再三,取了個認為折中的時間試探,“六點半?”

陸懷征微微頷首,手肘撐在膝蓋上,低著頭抬了抬,似乎在地上碾了下,微瞇著眼,漫不經心道:“那七點吧,我在門口等你。”

于好點頭如搗蒜。

陸懷征牽了下角,越過孫凱,去搭唐明梁的肩,就著喧天的音響湊近他耳邊說,“明天的車不用來接我了,讓陳瑞先走,在機場等我就行。”

唐明梁一愣,“為什麼不接你?”

音樂震天響,陸懷征松了手,抻著子往他耳邊又湊了湊,“于好要去趟鎮上,我送,直接去車站坐車就行了,你明天派輛車給我就行。”

孫凱看了眼一旁的于好,笑著推了推陸懷征的腦袋,“可以啊,你小子。”

陸懷征沒搭理他,拿手擋了下,繼續叮囑唐明梁,“順便再派個司機給我,我沒時間再送回來。”

唐明梁表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幽幽盯著他,不搭話。

陸懷征看他一會兒,擰眉:“哎,你這什麼表?”

唐明梁挑眉:“你對小于真有意思啊?”

都是過來人,繞這麼一大圈,不就是想著多待一會兒麼?當誰沒過似的,就你稀罕!跟個寶貝似的!

孫凱以為,陸懷征不會回答,誰知道,他眼神忽然認真起來,那眼睛徹如明鏡,一本正經,在清冷的月中,如青煙般朦朧卻又深邃,見他低頭,然后淡淡嗯了聲。

雖說平日里兄弟幾個都開玩笑互相損,可唯獨就他見過陸懷征喝醉時那模樣,鬧歸鬧,心底何曾不為他心酸,如今見他踏出這一步,也難掩激欣喜,“定了?”

“早晚。”惜字,他這會兒倒是端起來了。

孫凱倒也沒計較,“那我可以改口弟妹了?”

陸懷征笑笑。

唐明梁倒也欣,隨子這事兒本就是個烏龍,解釋清楚倒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這小子藏得這麼深,說:“不用這麼麻煩,直接讓小于跟著你們去機場,再讓司機回來唄。”

誰料,陸懷征罷手,“不用,這里去機場得四個多小時,來回折騰一天累,就按剛才說的辦吧。”

孫凱笑,喲,這還沒娶進門就開始心疼了?

陸懷征冷冷一句,你讓方言來回折騰一天試試?

得嘞,孫凱不說話了。

方言沒于好這麼小家碧玉,方言會劈手打死他的。

都是醫生,怎麼差別這麼大。

翌日。

于好收拾好,到門口的時候,陸懷征換了便服,還是白t和黑的夾克衫,干凈利落地靠著車門,晨曦微間,他低著頭,雙手環在前,低著頭,神專注。

于好走近才發現,他翹著腳尖正在逗一只狗,那狗似乎跟他很,他一抬腳,那狗就后站立,前爪拉著要去捉他的鞋,他便又抬了抬腳,小狗急了,蹲坐在地上沖他嗷嗚吼了一嗓子。

陸懷征笑了,讓司機從車里拿了一香腸,然后蹲下去,將香腸放在地上,沖那狗比了個手勢。

意思還不能吃。

那狗還真聽他話,乖乖坐著,等他命令。

于好靜靜立在遠,看著,這山間的風,徐徐拂著,溫又清新。

陸懷征拍著那狗的頭,低聲:“吃吧。”

那狗倏然低頭去咬,風卷云殘吞進里,一邊吃,一邊抬頭看著旁的男人。

陸懷征捋了兩下那狗的,這才笑著站起來,雙手抄進兜里,一抬頭,便見于好在遠遠地著他。

他笑起來仿佛是曾經的樣子,可清晰的知道,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陸懷征,如今的他,肩上抗的是國,是這山河。

于好心砰砰直跳,心如同湖水波瀾壯闊,夢回,皆是他。

這樣的男人,再等十年,也愿意。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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