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國事，在國事上，皇上一向冷心冷，我們每天都把嘉樂地帶在邊，一刻也不敢讓離了跟前，仿佛這樣就可能留住一樣。

四月初一，皇上召見文武大臣，正式下旨發兵。既是要打仗，那就不必和親了。可打仗是要死人的，領兵的是賢妃的父親林老將軍，遼西局勢也不穩定，狄人兵分兩路，有一路鍥而不舍地擾遼西。

我們開始抄佛經，拜菩薩，個個都帶上了伏龍寺開了的檀木數珠兒，只求滿天神佛保佑賢妃淑妃娘家人平平安安。

皇上用人有方，國力又強盛，第二年就平定了北方，淑妃失去了叔父和一個哥哥，賢妃的父親林老將軍沙場中箭不治亡。

我很擔心淑妃娘娘，卻冷靜得很，對我道：“名將哪有到白頭的，我叔父和四哥能為國盡忠戰死沙場，將來青史留名，總好過死在自己人勾心斗角的算計里。”

這樣冷靜，看得這樣徹，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安，自沉默了許久才幽幽嘆道：“我四哥打仗總是了幾分天份，小時候讀兵法，我不幫他他總也過不了關，當初我來京城，別的都罷了，就是不放心他，果然——”

搖搖頭，不再說下去了。手拍著賢妃的背，賢妃靠在我肩上，哭都哭不出聲，帶著凄涼的笑意說：“現在他不必防著我了。“

皇上親自出城三十里迎接班師回朝的大軍，順便巡視京郊大營，大約要有三日不在宮中。除去三皇子在病中，八皇子年紀太小，另外幾個皇子都跟著一起去。

十歲的長思穿上寶藍的禮服看上去也像個小大人，牽著長念的手站在我跟前聽我吩咐，我讓他記得幫我給林老將軍上柱香，順便告訴他，我會好好照顧賢妃的。

賢妃到底是賢妃，一夜過后就冷靜下來，康樂一直圍著，替肩遞遞水，乖得像只小貓咪。淑妃見賢妃肯吃東西，親自做了炒珍珠魚片芙蓉大蝦清炸鵪鶉杏仁豆腐餞鮮桃……一桌子好吃的讓賢妃也忍不住微微笑道：“幸虧阿不是天天做菜，不然我們都得胖球。”

許多年以后，我都清清楚楚地記得清炸鵪鶉脆可口的口。那個很好的中午，我剛剛咬一口鵪鶉，贊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一向清冷不與人相的純妃帶著一群穿甲胄的兵士踏進未央宮，眉目里卻只有說不出的疲憊。

嘉樂反手就把長憶和康樂摟在懷里，我站起來，貴賢淑德四妃并宋婕妤王人圍在我邊，我問：“純妃這是什麼意思？”

純妃每個字都說得很慢，毫無氣勢，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皇上巡視京郊大營遇刺，眾皇子失了蹤跡，三皇子是長子，理當在此刻擔起責任。”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這這這這是謀反啊！有生之年啊！活久見啊！謀反人還是神仙一樣的純妃，純妃還這麼半死不活的，這是什麼神仙作啊！

純妃讓人把后宮眾妃圈在未央宮里，前頭發生了什麼事咱不知道，咱也不敢問，不曉得別的皇后遇見謀反是怎麼做的，我倒是還記得讓沈昭儀喂八皇子好好吃飯，可憐的娃病弱得像豆芽菜，不吃飯我怕他掛掉。

后宮眾妃開始還打算哭一哭的，結果看見一桌子淑妃做的味佳肴，不由自主開始咽口水，在我的鼓勵下把一桌子菜一掃而空，人多菜，個個十分憾。我幾次邀請純妃過來吃一吃，畢竟謀不謀反的且不論，大家同是后宮人，結果純妃為了維護仙人的尊嚴三請四請才慢慢走過來，菜盤子早就空了。我只好對尷尬地笑，笑得臉都酸了都沒理我。

淑妃賢妃這兩個見過世面的人老神在在，淑妃一直站在我邊，將門虎氣場全開：“怎麼，你謀你表哥的反？”

純妃被一聲表哥刺得目一滯：“我沒有表哥。”

溫貴妃和德妃有些擔心兒子，而我覺得最應該擔心的是我們自己，這場謀反跟鬧著玩似的，南侯的兵馬神兵天降，沒遇到任何阻擋就沖進宮里，皇上怕不是在請君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