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峋回來時沒讓人通傳, 聽說阿妧還在睡著,放輕了腳步走進來。
他特意趕在午膳前回來,見狀也沒醒, 在一旁靜靜的著。
這些日子兩人之間有些誤會, 這些日子寢食難安,整個人憔悴了不。長長的睫如羽般低垂, 眼圈上還有淡淡的青,的瓣淡了些, 本就不大的小臉兒又瘦了一圈。
忽然他的目落在阿妧手中仍沒松開的書上, 這是他特意讓崔海青給阿妧送來的話本。
趙峋從手中輕輕了出來, 看到書名不由翹了翹角。
平日里他是不看這些怪傳奇的話本, 既是他閑來無事,便坐在一旁慢慢的翻看著。
這其中的故事行文通俗, 節離奇跌宕,對于阿妧來說,確實比那些“正經書”有趣得多。他看了一篇后, 正往后翻看時,忽然發現其中一頁有折痕。
雖是很快被平了, 那道痕跡卻清晰可見。
趙峋翻到這一頁, 只見一句話映眼簾。
“太史公有云, ‘天下熙熙, 皆為利來;天下攘攘, 皆為利往’, 古往今來, 莫不如是。”
他下意識地攥了手中的書。
這句話的意思并不難,一看便懂。
“熙”字是阿妧曾經用過的封號,會不會多心?
若之前不會多心, 自己替阿妧改過一次封號,難免會讓多想——
這一頁書到底是人不經意折的,還是阿妧留下的記號?
一時間趙峋向阿妧的目有些復雜,等會兒阿妧醒了,他問還是不問?
若阿妧沒發現,他特意解釋,豈不是不打自招?
阿妧本就存了離開的心思……
“皇上,您來了?”正在此時,阿妧睜開了眼,杏眸中還有些將醒未醒的朦朧。
趙峋下意識的將書收在手中,見阿妧要起,忙扶住了。“慢些,你才退了燒,仔細著涼。”
“皇上,這是什麼時辰了?”看到書果然在趙峋邊,只裝作沒見到一旁,問道:“您忙完了?”
趙峋微微頷首,道:“午時二刻,起來用些午膳罷。”
阿妧順從的應下。
朱蕊等人抬了小幾過來,趙峋也陪著在一用。他的長胳膊長在小幾旁甚是拘束,可他仍是就著這個不舒服的姿勢,陪著阿妧用完了午膳。
睡了大半個時辰,阿妧已經沒有困意,趙峋便陪著說話。
雖是信任阿妧,趙峋踟躕片刻,還是問道:“阿妧,你和沈鐸是不是早就認識?”
沈鐸肯冒著風險來救阿妧,再加上溫昭媛當日自曝的話,不像是去年才認識的。
雖是趙峋不會被馮太后輕易挑撥,當年的事,他也去調查過。阿妧和阿嫣曾被比們大的侍欺負,險些丟了小命,還是貴太妃低調的出面解圍。
“是。”阿妧沒什麼猶豫,直言道:“妾曾得貴太妃庇護,陪伴過九皇子數次,見過沈三公子。”
那時的沈鐸,子頑劣人也淘氣,可他生得相貌不俗,平易近人,最是哄姑娘們高興——他自習武,阿妧說的崇拜仰慕將軍,會不會是因沈鐸而起?
阿妧回答得坦,趙峋倒不好再問。
以他的驕傲,能問到這兒,已經實屬不易。
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趙峋酸溜溜的想著。
“沈鐸人不錯,否則朕也不會放心讓他保護你。”他有些刻意的強調道。
阿妧本想試探趙峋關于封號的事,沒想到趙峋倒搶了先。
“皇上,妾那時只是個小宮,縱然還是三公子的沈副統領見過數面,從沒有過非分之想。”阿妧坦誠的道:“再見時因妾要瞞住跟貴太妃的關系,也并不敢告訴您。”
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又怎敢妄想高攀沈鐸。
這些事想著還是都解釋清楚,免得日后再生誤會。
趙峋見阿妧解釋,故作大度的道:“阿妧,朕自然是信你的,你別多想。”
雖是如此,趙峋心中那點子酸意還未消散。
阿妧對沈鐸沒有想法,那麼沈鐸呢?正是竇初開的年紀,阿妧這樣俏貌……
“朕先前就跟貴太妃過想法,如今也想問問你,你可想跟沈家認個干親?”趙峋著阿妧,忽然開口。
這話早在趙峋帶去見貴太妃時就曾提過,后來出了許多事,再加上對趙峋瞞過,更不敢再提起。
有沈家當阿妧的外家,的世便無可挑剔。
“皇上恩典,妾激不盡。”阿妧謝恩,自然要識抬舉,這對有利無害。
見阿妧答應得痛快,趙峋不知不覺松了口氣。
“朕會盡快安排的。”
***
紫竹軒。
趙峋從清涼苑出來后,去見了貴太妃。
“朕已經查清,九皇弟當日并不是意外,而是溫昭媛主謀,設計騙走了九皇弟邊的人,引著九皇弟到了池塘邊,當時賢妃也在場,張皇后卻是不知的。”
他沒忍心說得太狠,溫昭媛和賢妃眼睜睜的看著趙嶸淹死,而從未出援手。
這跟們親手把趙嶸推下去,沒有半點分別。
貴太妃聞言,眼中強忍著淚。
已經約猜到了,如今趙峋來告訴,不過是再次確認罷了。
“多謝皇上。”貴太妃聲音沙啞的道:“您替嶸兒洗冤屈,找回公道,他終于能安心了。”
趙峋想到在蓮池邊賢妃遇到九皇子的鬼魂,后來賢妃發瘋,想來正是天意。
“太后的罪行,不止這一樁,朕已經召集宗人司,過兩日便會定下來。”趙峋安貴太妃道:“謀害九皇弟之事,朕也會一并算上去。”
縱然先帝早有定論,這樣公然推翻未免有損先帝的英明——可九皇子的慘死,跟先帝也未嘗沒有關系,他寵九皇子,卻沒能護得住他。
馮氏害死了的兒子,先帝沒有查出來,反而是趙峋替完了。
“皇上,您和先帝很不同。”貴太妃微訝,很快回過神來,淺淺笑道:“大皇子有您這樣的父皇,必定能平安喜樂的長大。”
趙峋聞言,笑了笑。
“朕本想跟阿妧一起過來,只是昨夜發熱,今兒才退了燒,正在清涼苑休息。”他不疾不徐的道:“昨日我們從宗人司回來,馮太后說了些很不中聽的話,阿妧怕是了影響,還想請您得閑,去開解一二。”
想到阿妧對的托付,貴太妃心中微。
看皇上的意思,分明對阿妧是了心的,并非尋常的恩寵。
阿妧怕是當局者迷了。
貴太妃欣然應下。
等趙峋走后,只聽侍通傳說是沈副統領來了。
這是趙峋給貴太妃的特別恩典,每月能讓沈家人來一次,能在宮中的行走的沈鐸,來得更多些。
“鐸兒,你回家后跟你爹娘知會一聲,就說皇上已經下了決心,讓昭貴妃跟沈家認親。”貴太妃讓人退下,留了沈鐸說話。“往后你就要多一個妹妹了。”
沈鐸聞言,愕然的睜大了眼。
這件事他還是頭一次聽說。
“我早已和你娘細說過,你爹也是點了頭的。”貴太妃見沈鐸驚訝的模樣,溫和的笑道:“怎麼,你不愿意?”
沈鐸定了定神,口而出道:“咱們家這麼快就站隊?”
“于理這是皇上的要求,咱們不好拒絕;于,阿妧為了替嶸兒查清真相,花了不心思,險些搭上命,這是姑姑該做的。”貴太妃耐心的解釋。
自宮起,沈家便做好了準備,如今不過是換人押注到了阿妧上。
沈鐸默然。
“我知道你先前曾答應過阿妧,說是幫出宮。可有了大皇子,對皇上也并非沒有,怎麼好輕易離開?”貴太妃聲道:“若你覺得虧欠阿妧,以后便好好扶持大皇子。”
雖說沈鐸是自家侄兒,無論他是否曾喜歡過阿妧,如今都是不能有的念頭。
“是,侄兒記下了。”沈鐸心中轉過許多念頭,最終還是歸于平靜。
若嶸兒沒出事,阿妧能在邊長大,或許鐸哥兒和阿妧并非沒有可能——
如今確實不能讓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目送沈鐸離開,貴太妃著他的背影陷沉思。
皇上提出讓阿妧認干親,是想讓阿妧的出好些。如今張皇后已經被架空,阿妧已是貴妃,已然是后宮最尊貴的人。
難道皇上還要再升一升的位份?
貴太妃腦海中閃過一道靈,若是如此,皇上為了阿妧可真是煞費苦心。
角彎了彎,出一抹釋然的笑。
阿妧,終究是幸運的。
***
阿妧在清涼苑中養病,待好些時趙峋將大皇子抱了過來,將們母子保護起來。
宮中發生了許多事。
馮太后罪名已定,戕害先帝皇嗣、下令追殺瑞王妻兒、謀害今上皇嗣,攛掇端王謀逆,綁架昭貴妃和大公主等等……的罪名幾乎寫滿了整本折子。
這還只是放在明面上的。
當初衛容華懷胎小產,亦是馮太后命李修儀做了手腳,那孩子并非皇上親子,是馮太后安排了人迷-了衛容華。這等宮闈丑事,自然不好傳出去。
除此之外,溫昭媛亦是惡貫滿盈,參與戕害先帝皇嗣,參與了多次謀害宮妃、嫁禍他人等等。
馮太后見大勢已去,搶先服了藥,于永壽宮自絕。
溫昭媛在宗人司被折磨得不人形,皇上特意“優容”,等秋后再決。
至于張皇后,因大義滅親揭發自己姨母,也并未害過人命,趙峋保住了的皇后之位,也促使曾跟著馮太后的人,紛紛主認罪悔過,以求保住家族。
至此,馮太后在前朝后宮的勢力,全部土崩瓦解。
前朝的事有趙崢幫忙,趙峋才能騰出些功夫回去陪阿妧母子。
“皇上,蘇婕妤求見。”
正當趙峋才要從福寧殿離開時,只見聽到崔海青的通傳。
“讓進來。”趙峋又坐了回去。
只見蘇婕妤進來,上前行禮道:“妾見過皇上。”
趙峋抬了抬手,道:“平,坐罷。”
“皇上,昭貴妃子已經大安了吧?”蘇婕妤也不能去清涼苑,見后宮中發生的這些事,知道皇上有心護著阿妧。
趙峋微微頷首,“阿妧無礙,過兩日就能回去了。”
蘇婕妤松了口氣,抬眸,瞬也不瞬的向趙峋。
面前的人是天子,他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貴不可言——不僅如此,他還生得樣貌極好,英俊高大,讓人心。
才宮時,也曾妄想過被他放在心上,沒過多久,在見到鄭貴妃傷害后,皇上的冷淡反應而傷了心。
“皇上,妾有個請求。”就當趙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時,蘇婕妤開口道:“妾想從琢玉宮搬出去。”
趙峋聞言,不由皺了皺眉。
“蘇婕妤,朕記得你跟阿妧極好,搬走豈不是顯得容不下人?”趙峋淡淡的問道。
皇上果然想著阿妧。
蘇婕妤笑了笑,有點難過,更多的是釋然。
眨了眨眼,故作輕松的道:“皇上,往后阿妧妹妹還會給您再添小皇子、小公主,琢玉宮怕是住不下呢。妾跟淑妃娘娘宮前就認識,又曾在行宮中陪過太后,如今正好作伴。”
“皇上,阿妧妹妹是個極好的人,希您不要辜負。”蘇婕妤說著,眼角已經泛了紅。“有什麼委屈,都是自己忍著,只替別人著想。”
得不到,卻得到了一份極好的友,這就足夠了。
“在阿妧回來前,我想就搬走。”
趙峋凝視片刻,心中驀地添了些愧疚。他忽然道:“你的手,可恢復如初了?”
蘇婕妤聞言,燦然一笑。“多謝您關心,妾早就好了。”
“既是你心意已決,朕答應。”趙峋緩緩道。
等到蘇婕妤離開,趙峋了額角,心緒復雜。
“皇上,奴才已經確認過,那本書拿來時,確實是全新的。”崔海青進來,低聲回道。
趙峋這才想起他讓崔海青去調查那本書的折頁是否先前就有,這些日子忙于前朝事務,他沒來得及過問。
那這麼說,此書便是阿妧所折。
可這句話能足以引起阿妧的警惕麼?
趙峋冷靜下來,這封號歷代都有過,不足以聯想太多,阿妧若是懷疑,難道從前曾見過?
他去里間取出了那本《史記》,他圈過的痕跡還歷歷在目。
趙峋驀地添了些心虛。
他仔細將自己的書翻了一遍,試圖找出些蛛馬跡。
然而就在翻完最后一頁時,他看到封皮有一道淺淺的劃痕——看像是指甲的痕跡,更像是護甲。
“皇上有一日昭貴妃來,您讓在這里等您,娘娘看過您的藏書。”崔海青福至心靈的道:“奴才記得有本被放歪了些,奴才還整理過……”
趙峋猛地想起阿妧那日曾不經意的問過他,為何要改封號。
他當時是如何搪塞阿妧的來著?
先前的一幕幕閃過,他不凡的記憶力,讓他想起了那時的形。
他覺得自己掩飾得極好,鎮定自若,沒有讓阿妧看出端倪來,還在安,讓別多心。如今看來,真是愚蠢至極!
若阿妧已經知道這個“熙”字的由來,自己還曾信誓旦旦的說,對的心意始終如一,從未變過——那豈不是證明,他對阿妧從來都是逢場作戲的敷衍,沒有真心?
那時阿妧躲在他懷中,他看不清阿妧的臉,說是再也不會問。
難道從那時起,阿妧的心就被他傷了?
趙峋的面十分彩。
作繭自縛,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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