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伯言看上了魯鎮當婿, 但是他不說, 只將自己的心思給了前院的錢管事。
錢管事五十多歲了, 服侍了兩代國公爺, 聽完主子的話就明白了。男婚嫁, 方主去男方家中提親,會顯得方不如男方似的,堂堂衛國公府的四姑娘,當然得男方先開口。回到自家的小院, 錢管事喊來媳婦,夫妻倆湊在一塊兒合計。
過了兩日, 錢管事的媳婦去采辦針線,“偶遇”魯府一個管事婆子, 兩人不知不覺聊了起來。
“你在衛國公府做事啊?那可是富貴地方, 看你這裳,多好的料子啊。”
“你也不錯啊,誰不知道魯大人是皇上邊的紅人。”
“什麼紅人, 太常寺管陵廟群祀, 禮樂儀制,國公爺掌管軍, 本沒法比。”
“說到軍, 你們府上的二公子也在殿前司當侍衛?聽說他天生神力, 國公爺特別欣賞他, 跟我們家那口子夸了一大通, 我們家那口子喝多了還瞎猜呢, 說京城那麼多才俊登門向四姑娘求親,國公爺都沒看上,要是他們有二公子的本事,國公爺早答應了。”
“……四姑娘?就是新夫人從前面那家帶過來的那位?”
“可不就是,雖說是帶過來的,但我們四姑娘生的是花容月貌溫婉乖巧,國公爺視為親生兒,太夫人也當初親孫似的疼,跟嫡出的一點都沒差……啊,我要的針線都準備齊全了,我先走了,改日有空再聊。”
錢管事媳婦腳底抹油般走了,魯家的管事婆子著門口,卻把剛剛的話放在了心上,回府便去稟報主子。太常寺卿魯大人之妻病逝三年,其母魯老太太歲數大了,便將宅給長孫媳婦方氏打理。
方氏最近正忙著給小叔子挑選合適的人家,聽完管事婆子的回稟,喜上眉梢,趕去知會魯老太太:“祖母,那日二弟從國公府回來,嫌衛國公沒事塞他兵書,現在看來,國公爺八是看上二弟了,有心栽培他呢吧?”
魯老太太灰白的眉挑了挑。有兩個孫子,老大資質平庸,文不武不就,連個進士都看不上,兒子想在太常寺給安排個小都不,只好在家打理庶務。次孫來得晚,比他哥哥小了整整十歲,但天生神力,如今才二十就進了殿前司,前途大好。
若這能了郭伯言的乘龍快婿,對次孫來說便如虎添翼,將來沒準能接替郭伯言的位置。
只是……
魯老太太皺皺眉,衛國公府的四姑娘……
方氏猜得出長輩的顧慮,笑道:“祖母,四姑娘出確實有點低,但們娘倆有福氣啊,衛國公寵新娶的寡婦繼室,京城誰人不知?那位夫人進府便生了一個兒子,娘倆腳跟站得穩穩的。再說衛國公剛四十,在皇上面前至還有十年風,咱們兩家真能結親,那這十年,可以幫二弟走二十年冤枉路的。”
魯老太太終于心了,說到底,孫子的前程最重要,不然以孫子那憨厚的牛脾氣,沒人提攜,力氣再大,階也不容易升上去。有了主意,傍晚兒孫回府,一家幾口同聚一堂,商量與郭家的親事。
魯大人年近五旬,深知自己的當到頭了,他對兒子也沒有多大期,但兒子能得到郭伯言的賞識,總之是好事,所以魯大人贊去郭家提親,唯一的擔憂是怕自家會錯意,被郭伯言給拒絕了。
魯鎮先是吃驚,然后就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全由長輩做主。他一點都不著急娶媳婦,但長輩們給他安排了,無論是國公府的四姑娘還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只要品行沒問題,長得別太丑,他都愿意娶。
商量好了,魯老太太便托一位與郭、魯兩家都有的夫人去打聽郭家的口風。
本就是郭伯言設的局,現在魯家來問,太夫人、林氏自然表現出可以商議的態度來。
魯老太太得到回復,心中有底了,提出讓兩個孩子先彼此相看相看,其實就是想親眼看看四姑娘到底如何。魯老太太這要求乃人之常,郭家這邊再次同意了,然后約好九月初一,太夫人與魯老太太一塊兒去安國寺禮佛。
~
要去見魯家人了,出發前一晚,宋嘉寧興地睡不著。
如母親所說,事到了這個地步,與魯鎮的親事基本已經定了。因為是魯家提出要相看的,以郭、魯兩家在京城的地位,相看之后,郭家可以挑魯鎮的錯,魯家卻不敢挑病然后反悔婚事,真那樣,就相當于直接打了衛國公府一掌,傻子都不會做。
可宋嘉寧還是張,擔心魯鎮不喜歡這樣長相的姑娘,擔心魯家眷嫌棄的。
宋嘉寧也想長郭家三芳那樣,要麼溫婉要麼秀麗要麼明艷,奈何老天爺作弄人,明明比誰都老實比誰都怕招惹男人,老天爺卻非要給了一副的長相。萬一魯鎮喜歡五清秀那樣的子,怎麼辦?
翻來覆去,胡思想,天亮了。
林氏昨晚便為兒挑好了,上穿淺的妝花褙子,下面配條白底繡梅蘭竹的馬面。宋嘉寧臉蛋水紅飽滿,只涂了一層保的面脂,其他胭脂水一概不用。宋嘉寧的頭發烏黑濃,別了一枚銀鑲珍珠的蝴蝶發鈿,再搭朵致的丁香絹花,便沒有旁的發飾了。
打扮好了,宋嘉寧地走到母親面前。十三歲的姑娘,這半年個子又長高了一截,段越發玲瓏有致,該鼓的地方鼓,該細的地方細,除了個頭照還差一點,若比較子的風,林氏都自覺不如兒。
模樣好,段好,人也溫乖巧,兒這麼好,哪個男人會不喜歡?
將兒抱到懷里,林氏輕聲慨道:“我的安安這麼好,娘都舍不得你嫁人。”
宋嘉寧靠在母親懷里,聞著母親上的蘭花香,笑了。也舍不得母親,但更想出嫁,早點過上前世最的日子。
說完己話,林氏牽著茂哥兒,送兒去暢心院。男方已經相看了,今日就不去了,太夫人一人已經給足了曾老太太面,正好也讓曾家人看看太夫人對兒的疼。
暢心院,太夫人也打扮好了,坐在主位同三個孫子一個孫聊天。郭驍是郭伯言安排的,要他護送祖母妹妹去安國寺。雙生子、云芳知道今日宋嘉寧要去相人,跑過來起哄,要一塊兒去看熱鬧,太夫人都給拒絕了,兄妹三人就繼續求。 ”
“祖母,云芳去吧。”郭驍突然開口道。
云芳大喜,跑過去夸他好。
太夫人不解,問孫子:“為何去?”
面對眾人疑的目,郭驍罕見地笑了下,打趣云芳道:“云芳貪玩好,有趁著,更顯得嘉寧端莊懂事。”
話音一落,雙生子捧腹大笑起來,云芳氣得直跺腳,晃著太夫人胳膊要祖母為做主。
太夫人倒覺得長孫的話有幾分道理,帶上云芳這個嫡出姑娘,正好讓魯家人看出嘉寧孫在國公府的地位一點都不比郭家親生的姑娘差,遂笑瞇瞇地問云芳:“你大哥都這麼說了,你還想去?”
云芳瞪郭驍一眼,嘟嘟,哼道:“去,四妹妹傻,我替把把關。”
喜歡梁紹,把梁紹當如意郎君,四妹妹卻從一開始就嫌棄梁紹,雖然四妹妹說那些話是為了好,但云芳還是覺得丟了面子。今日四妹妹要相親了,倒要看看,讓四妹妹滿意的男人長什麼樣,看看對方除了家世,還有哪點能比得上梁紹。
孫打定主意去,太夫人就不管了。
過了片刻,林氏娘仨到了。
一屋子人都看向宋嘉寧,太夫人慈地笑,郭符郭恕故意模仿風流子弟都妹妹,搖著折扇道:“這是哪家的姑娘啊?長得這麼好看,莫非是仙下凡?”
宋嘉寧被他們弄得滿臉通紅,快走幾步躲到太夫人懷里,小聲撒:“祖母你管管他們。”
太夫人抱住孫,打發雙生子一邊去。
雙生子不不愿地走了,宋嘉寧扭頭目送二人,正要笑,郭驍突然道:“不早了,祖母,咱們出發吧。”
那聲音平靜如常,自從魯鎮登門那日就再也沒有踏出臨云堂的宋嘉寧,側目,看到郭驍站在幾步之外,面無表地肅容而立,除了冷峻臉龐似乎比上次見面瘦了點,仿佛并沒有旁的變化。
宋嘉寧收回視線,莫名地不安。郭驍對有,他的不會騙人,但兩人現在是兄妹,郭驍無法做什麼,他真的會因為這層關系,愿意讓嫁給旁人嗎?
不愿意又如何呢,自有繼父為做主,繼父都安排好了,郭驍只能老老實實當個兄長。
扶著太夫人走出國公府,明晨立即從東邊傾灑過來,宋嘉寧歪頭,著那份一直照進心底的溫暖,想到一會兒就能見到未來的老實相公,宋嘉寧由衷地笑了,笑得甜,燦若花開,隨即與太夫人、云芳前后上了馬車。
國公府的馬車走遠了,壽王府門前站在西邊的侍衛,卻遲遲沒有回神,腦海里全是四姑娘仙似的臉龐,那麼那麼那麼,沒看他他骨頭都了,若是四姑娘走到跟前朝他笑一笑……侍衛不自覺地翹起角,目呆滯起來。
“噓!噓!”
耳邊突然傳來悉的口哨,侍衛猛地回神,扭頭一看,果然是福公公站在門里面在他。
“您來了。”侍衛連忙大步了過來。
福公公狐疑地打量他:“笑得跟狗尾草似的,想什麼事呢?”
侍衛哪敢說實話,低頭裝傻。
福公公也懶得追究,低聲問:“看清了嗎?”
侍衛點頭,如實道:“看清了,四姑娘氣紅潤,上車前還瞅著日頭笑了一下,答答的。”
福公公眉頭立即擰了一個川字,不甘心地再三確認,侍衛始終都說四姑娘是笑著走的。
福公公面現難,原地站了半晌,怕主子等得著急,不得不折回書房。
趙恒在作畫,見他進來,他暫且收手,眼睛看著桌上的鯉魚圖。
福公公膽戰心驚的,垂眸道:“王爺,四姑娘被太夫人擋住了,他們沒看清。”
趙恒偏首,盯著他看了片刻,道:“宣。”
福公公兩一抖,撲通就跪下去了,叩首道:“小的該死,請王爺恕罪,四姑娘,,侍衛說上車前瞅著日頭笑了下,狀似。”
他與主子都知道,四姑娘今日要去安國寺相人了,福公公還知道,主子心里有四姑娘,所以他不敢說實話,怕主子得知四姑娘心有所屬后難,但主子要宣門口的侍衛親自確認,福公公沒轍,只能老實代。
笑了,狀似……
趙恒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福公公,目卻穿過福公公,看到了一個臉蛋嘟嘟的小姑娘。
是先押他贏的,是先用那種崇拜的眼神著他,也是,先站在這張書桌前,夸他好。
他一直以為喜歡他,原來,并不是。
“不必再盯。”
福公公大驚,抬頭,就見主子又恢復了原來的淡漠神仙模樣,與世無爭,人,也不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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