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棋盤最邊緣的一枚白子被擊飛，骨碌著滾落到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鈍的聲響。

燕綏抬眼，不偏不倚地和他略顯鷙的眼神對上。

的眼睛微瞇，眼尾狹長，像魚尾一樣的眼線讓的眼睛看起來又黑又深：“我知道。”

燕綏彎腰，把落在腳邊的那枚白子撿回來拋進棋盤里，的聲音像是屋外的雨水，了幾分漉的冰涼：“所以我才瞧不起你。”

——

喜歡傅征，直接而熱烈，不帶任何污濁心思。

足夠優秀，所以不懼怕無法與他比肩，更不會懷藏著人曲折的小心思把簡單的事復雜化。

燕沉的心思太沉，他對自己要什麼太清楚，他抑著日漸滋生的心魔若無其事，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被蒙騙。以至于當他發現傅征，那些終日抑的緒潰堤。

他可憐嗎？可憐。

但也可恨的。

那些無法掌控的負面緒被勾引，被導，他便開始放任自己，給自己所有的行為找足借口，不管什麼原因，一腦推到燕綏上。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這句話就像是在質問燕綏，事發生到今天難道沒有你的責任嗎？

可關屁事？

行事磊落，落落大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程媛想殺除了后患，燕沉想以將換帥，一換一，完全不管高層領導的人事變會讓集團陷一個怎樣風雨飄搖的危局里。

“以前我覺得程媛那麼刻薄的人怎麼會有你這樣優秀的兒子。”燕綏蹙的眉心舒展，出抹諷笑：“現在發現，你和程媛的偏執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眉眼冷漠，睨著他問：“我剛才要是回答不知道，你打算怎麼做？告訴我，你做這一切都是因為喜歡我？”

燕綏冷笑一聲：“你是想欣賞我大吃一驚，還是大驚失？”或者，恩戴德？

不是一個容易道德綁架的人，眼里的黑是比墨更濃郁的黑，眼里的白是比無垢的冰凌更純的白。

這樣的人，三觀是非分明，常人經常會繞進去的死胡同，一眼就能首尾通。

到現在，基本已經猜測到燕沉和程媛達的是什麼協議，燕沉取代達程媛的目的，程媛答應燕沉的只有一件事——接燕綏。

這才能解釋為什麼這母子兩達一致后，卻還瞞對方各自行。

——

燕沉向董事會遞辭呈是為摘清自己，他對燕氏集團的核心了然于心，他知道燕綏的肋和弱點，離開才能著燕綏的七寸把到死角，毫無反抗之力。

而這第一步，就是阻攔廣匯和燕氏集團的合作。意圖拖垮利比亞海外項目建設，大挫燕綏銳氣。

他功了。

但他離職這步棋，程媛顯然沒有料到，也無法理解。否則也不會讓燕綏窺到馬腳，實在是程媛董事會那日的戰斗力太弱，那架勢頗像是有所顧忌，又忍不住出一副有一張王牌在手的底氣十足。

至于程媛，對燕綏下了殺心，無外乎兩件事催化的。

一是燕戩當面親口承認燕氏集團是他準備給燕綏做嫁妝的。二是燕沉提出的條件怒了，讓理智全無。

能讓程媛這麼歇斯底里，覺得燕綏死在造船廠港口才是唯一解決途徑的理由只可能是知道了燕沉的謀劃和心意，不滿，又無力與燕沉抗衡，才會如此不計代價的想鏟除。

甚至，為此心謀劃。

——

想到這，燕綏頓覺口干舌燥，有火苗從心底躥出，似要把一切焚盡。擰眉，神不郁，下意識沿著腰向袋。

除了手機，并沒有預想中的煙盒。

這段時間，破爛事太過集中，對香煙也多了幾分依賴。奈何此時雙手空空，只能作罷。

燕沉一聲不吭，掀了眼皮看，遞來一盒煙：“不借火？”

燕綏手去接，指尖剛挨上煙盒，燕沉手指一松一帶連著的指尖一起握住：“我知道我和你之間勢必會有這麼一次見面。”

垂眸覷了眼，按捺下想反手擰斷他手指的沖，抿著，正提醒。

忽聽他道：“我對燕氏勢在必得。”

燕綏并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曾眼睜睜看到他以一己之力吞并了一家實力并不比燕氏差很多的大型公司。

在商圈，燕沉這名字比燕綏要響亮得多。

從知道真相起，那種藏在臆間的荒唐在此刻終于化一聲輕笑。燕綏一甩手，從他掌心走自己的手。

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耐心徹底告罄：“燕沉，看在我們并肩作戰多年的份上，我給你提個醒。”

“我這人記仇，你最好別來的，被我抓著辮子你看我念不念舊。”

不是圣母，沒有悲天憫人的懷。

燕沉擺明了要對付對付燕氏，別說這會對他沒什麼好臉，甚至想上去一套組合拳，聽他爸爸。

不過這里到底是燕沉的地盤，也不是一怒就理智全無的野。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被撇至腦后。

不久留，目落在恍如靜水般凝固的茶上，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謝謝招待。”

也直到此時，曾經可以把后背互相托的對手背叛，被迫要和燕沉劃清界限時，無比慶幸自己這些年雖承蒙他的照拂，始終待他公允大方。

起碼臨了道別之際，不用顧念曾欠他恩而耿耿于懷，記掛于心。

松手，似不經意般讓手中馬克杯手落下，漂亮的瓷繪磕在凳腳，頓時四分五裂。

“碎了也好。”眼神都未變幻一下，低聲道：“是時候散伙了。”

——

燕沉的目從棋盤上凌的棋局落到臉上，停留了數秒，想的名字，那兩個字都到了邊，卻又打了個轉吞了回去。

燕綏似看不出他眉宇間的糾結，低頭輕笑了聲，說：“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你用不著對我手下留，我也必不會給你留可乘之機。”

話落，抬步就走。

眼看著燕綏走至門口，按下門把就要離開，燕沉終于開口住：“小綏。”

燕綏轉，無聲地用眼神詢問：“還有什麼事？”

他站起來，修長的影遮擋住了大片天，本就因下雨而昏昏沉沉的天更暗了幾分。他背著，五藏在黑暗里，唯有那雙眼睛如亮著幽火，閃閃而：“你現在回來，我愿意跟你談條件。”

燕沉的“談條件”，無疑是松口給了莫大的優惠。燕綏就是要求他別對燕氏集團做什麼，他都可能應允。

可那又如何呢？

燕沉的目的昭然若揭，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置換他親口允諾的條件是哪些。

燕綏嗤笑了一聲，顯然不屑。

后原本從容的聲音忽的變得凝實，提聲道：“你非要等到燕氏在你手中無力回天才肯跟我認輸嗎？”

燕綏腳步一頓，懶得搭話，最終什麼也沒說，甚至連回一眼也沒有，快步下樓。

走下樓梯，確認燕沉看不到了，臉上輕松篤定的神頓時一垮，面沉如水。

——

聽到腳步聲，正在廚房忙活的保姆阿姨探出半個子來，見燕綏臉難看，詫異道：“小綏，你這就要走了？”

燕綏“誒”了聲，沒多說：“阿姨，我先走了。”

保姆阿姨疑地看了眼站在二樓著燕綏背影的燕沉，往常燕綏回去，主人家不說親自開車送回去也一定會送到門口。瞧著兩人臉上表都不對，頓覺氣氛古怪。

漉的雙手在圍上輕蹭了蹭，追上去送客。

正在院中玩球的金忽的一定，抬起腦袋觀察了兩眼，一骨碌爬起來，在燕綏經過時蹭到燕綏腳邊跟了兩步，兩只前爪撲抱住燕綏腳踝，嗚嗚直，似在挽留。

燕綏腳踝被金寬厚的腳掌按住，步伐一僵，低頭看去。

保姆阿姨終于追上來，呵斥了聲金，搖著大尾的金犬吠了一聲，這才松開。

“不好意思啊，平常沒人教它，散漫慣了。”保姆阿姨送出去，大概猜到燕綏和燕沉吵了一架，聯想起燕綏上樓前問的那些話，擔心燕綏覺得委屈，安道：“主人家向來不喜歡有人手他的事，他和你大伯母關系張這麼多年了，一時半會想修復也急不得。”

見燕綏不做聲。

沒多提，覷眼見傅征撐著傘已經下車等著燕綏，笑了笑：“小綏你男朋友倒是很心，我都忘記給你拿傘了。”

燕綏笑笑：“沒關系。”

雨雖細，這時節卻最是來勢洶洶，燕綏避到傅征傘下，催著保姆阿姨趕回去，后者樂呵呵地看了登對的兩人一眼，這才轉小跑著進屋了。

燕綏拂去肩上在廊檐下滴上的水珠，眼神卻看著傅征：“怎麼出來等我了，等著急了？”

傅征不語，他似沒聽到一樣，微抬傘骨，抬眼看向站在臺上的燕沉。

燕綏剛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傘面忽的往下一，遮擋住了燕綏全部的視線。

傅征拉開副駕車門，輕托了一把的腰：“走，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