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造船廠設在南辰北部的黃金水道下游十公里，這條水道是出海必經之路，下鄰辛家港，江面寬闊，水深流穩，水陸通極為方便。

燕綏從醫院出發，預計要一小時后才能穿過大半個城市到達船廠。

小何的手檔不比燕綏的車靈活，好在也不趕時間，索慢慢開。

一路信號燈頗多，燕綏走走停停，十分鐘才開了小半截路。這點距離，估計回時還能把醫院樓頂的立燈箱看得一清二楚。

燕綏車，條件允許的況下通常喜歡自駕出差。為此，還曾被嘲笑過當老總卻沒點當老總的派頭，沒有專用司機就算了，連助理都是坐副駕的。

辛芽年輕氣盛又護主，當時就懟回去了：“我們燕總人傻錢多，家里豪車多得能開車行了，如果每輛車都配一個司機，還真的有點捉襟見肘。”

燕綏笑而不語，回頭見對方一臉尬，也就沒再和辛芽計較什麼“人傻錢多”。

——

不是自己的車，開車習慣不同，無論是座椅距離，方向盤高低還有后視鏡的視野范圍用著都不順手。

燕綏到底沒忍住，到下個路口，調著座椅后推，邊調節邊吐槽：“小何有這麼短嗎？”曲起都快頂到方向盤了。

嘀嘀咕咕著又調高了方向盤，瞥了眼后視鏡，后車跟的是輛銀灰面包車。燕綏上一眼看它，還能看到整截車，位置一調，整個視野范圍小，只能看到前半截。

面包車上的雨刮和擋風玻璃間夾了片大梧桐葉。

紅燈跳轉，沒時間再調后視鏡，起步上路，下個路口掰折著后視鏡，那輛銀灰的面包車依舊跟在的車后，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燕綏收回視線，又開始撥弄電臺廣播，勉強搜到一個音樂頻道，正在放《遠走高飛》。一頓，合著拍子輕哼了兩聲，在后車的催促聲里，慢悠悠地松了剎車，起步。

半小時后，燕綏停在育東路的十字路口，仰頭看對面商場外墻的巨屏畫面里出現的南辰市宣傳視頻，忽然想起一個人。

幾年前燕綏剛回國時，在正式接管燕氏集團前，曾在造船廠工作過一段時間，和燕安號的老船長相甚歡。

后來廠里的人都知道是小燕總，沒多久，燕綏也正式回了燕氏。除了特定時間的視察，只有每年郎晴祭日那天才會去船廠。

老船長知道這日特殊，每年的今天都會在船廠里給留燈，無論多晚離開，老船長都會晃著手電筒一路把送出廠外，再折回廠房。

燕安號每年八月中旬出港遠洋海航，到第二年的三月歸港，是以，這幾年，燕安號的老船長始終沒有缺過一次。

但今年不一樣，老船長最后一次出海歸港后，已經退休了。

——

燕綏在下個路口，臨時換了路線，改去老船長家里拜訪。

半年前從索馬里歸來，先做了安家屬的工作，那是第一次去老船長的家。此后第二次是燕安號歸港那日，和燕沉以及幾位燕氏高層去港口把船員和家屬一起接到了盛遠酒店吃了一桌接風洗塵宴。那天酒宴結束，是燕綏親自送老船長一家回的家。

算下來，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快到老船長家前，燕綏停車，在水果店買了一籃水果。掂了掂分量，總覺得這上門禮有些輕了，見對面老舊的小超市玻璃門上寫著板正的“香煙”二字，穿到對街去買煙酒。

燕綏繞過路障，邁上路肩時，瞥了眼停在超市門口的銀灰面包車——雨刮和擋風玻璃間夾的梧桐葉子還未掉落，葉尖正隨著夜風巍巍的抖著。

轉頭，似本沒有留意到這輛跟著跟了大半個南辰市的面包車，大步邁進超市里。收銀臺旁邊的玻璃柜里陳列著各種各樣的煙盒。

燕綏認真地挑了挑，指尖落在某盒煙盒上，對坐在收銀臺前專心致志打紙牌游戲的老板道：“這個給我拿兩條。”

老板順著的指尖瞥了眼，說了句“稍等”，丟開鼠標，轉從柜子下面了兩條煙，“還需要什麼？”

“我再看看。”燕綏轉，沿著貨架挑挑看看走到正對著街外的貨架前，出手機正拍照，玻璃門被推開時，街外的車流聲一下子涌進來。

燕綏下意識轉頭看去，進來的人背對著，也是買煙的。

隔著一層很久沒有清理過積著厚厚一層灰土的玻璃，車牌號在鏡頭里模糊得還不如用腦子記。

隨手點開通訊錄，給代駕發了條記著車牌號的短信。

數秒后，手機鈴聲響起，燕綏接起。

代駕一副昏睡多日剛醒來的語氣，含糊問：“燕總，是我長得影響你的心了還是我的服務意識太糟糕，你怎麼計程車也不讓我給你開車？”

計程車有他這個合作了幾年的代駕安全嘛？看還費勁記車牌，找他屁事沒有。

燕綏說：“你要來接我啊？”

代駕懵了幾秒，撓著頭從床上坐起來：“可以啊，我還不是你隨隨到的？你在哪？”

燕綏彎腰，認真地從幾種口味里挑了包水果糖，轉去收銀臺結賬，見買煙的那人付了錢還在等找零，又折去冷藏柜挑飲料：“可樂喜歡嗎？”

代駕“啊”了聲，頓時笑得跟二傻子一樣：“這這、這多不好意思，還讓你給我買喝的。”

燕綏拉開一扇冰柜，過冰柜玻璃門的反見買煙的那個人轉，正盯著自己看，心尖一，順著編下去：“要喝爾蘭的冰咖啡？這我上哪給你買啊，速溶的行不行？”

代駕：“……？？？”

他終于意識到況有些不對，結道：“燕燕燕燕總，您老是喝、喝醉了還是怎麼著，給我點提示啊……”

燕綏覺得等會有必要給代駕好好上節課了。

眼也不眨地盯著冷藏柜反的畫面，手下不停挑挑揀揀著飲料瓶，最后停在咖啡上。

老板終于把零錢找給他，溫聲道：“您慢走。”

玻璃門一開一合，那道影走出門外，徑直往銀灰面包車走去。

燕綏轉用肩膀頂上柜門，看著那個陌生的男人坐上面包車，額間忽的突突跳了兩下，拎著飲料去收銀臺結賬。

剛才故意拖長了音的糯調子冷下來，語氣嚴肅道：“開你的車，立刻到這個地方。”燕綏快速報了老船長家的地址，一字一句鄭重道：“記得，盡快。路找不到，到附近給我打電話。”

代駕被那語氣說的渾起了，涼嗖嗖的。他夾著手機飛快套上子，拎了服大步往外跑：“燕總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要不要幫你報警？”

“不用。”掛斷電話，燕綏冷靜的，快速在腦子里分析。

從看到這輛車到現在，過去了四十分鐘，燕綏基本可以確定有人在跟蹤。副駕沒人，但不保證只有剛才看到的那個男人。

前面巷口左拐，第二排居民小區的三樓，就是老船長家，步行需兩分鐘。

報警到出警的時間，如果不邁出超市，跟蹤的人顯然會發現發覺了。而燕綏有種預，這個人或許和家玄關曾經出現過的男士皮鞋有關。

短短數秒，把繁雜的思路全部理順，在所有選擇中仍是沒抵抗住水落石出的，垂眼，指尖在收銀臺上叩了叩，立刻做出了決定。

燕綏拎起收銀臺上被老板裝進塑料袋里的兩條煙，目落到掛在電腦桌旁的跳繩上，停留了片刻，已經邁出一步的腳又收回來，問：“老板，繩子能不能賣給我？”

……

穿過馬路回到對街，從水果店拎走果籃。步行一段路后，左轉，進小巷。

巷口停了幾輛車，約能聽到隔壁天籃球場打球的聲音。燕綏轉頭，看停在路邊的車窗，眼余后掃。

果不其然，瞥見一道人影忽得退了回去，藏回了巷口。

燕綏深呼吸了一口氣，加快腳步，往已經能看到的居民樓快步走去。

快，后的腳步聲也快。許是察覺到已經發現了，那個陌生男人不再刻意掩藏。

穿過花壇，燕綏借著樹木的遮擋，飛快奔進樓道。

心跳得快要躍出嗓子眼，握了手里的繩子，三步并作一步，跑上樓梯。

眼看著快到轉角，燕綏瞥見轉角的水泥墻邊出一角服，心中大駭，以為自己是中了甕中捉鱉之際，額頭冷汗直冒。

來不及再仔細思考對策，正要大，躲在拐角的人似發覺了的意圖，忽然現，一手捂住的，一手攬著的腰，毫不費力地把抱進懷里，用力地在墻上。

燕綏覷空，張就咬。齒尖剛咬到他的手背，他敏捷的一，微微松開，覆耳道：“是我。”

渾高度繃的人聽不進他低的這句話，趁機大喊：“救……”命！

下一秒，傅征墊在腦后的手微微用力把向自己，他低頭，以吻封，吮住。

燕綏一怔，視野里，傅征的眉眼漸漸清晰，瞬間安靜下來。

上的清晰，嗅著他上獨有的海水般的意，從心底最深的某個角落開始，像多米諾骨牌，無聲的，迅速的，毫無停頓的節節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