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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第120章 番外之翊淵&晞光(一)

的名字,是祖父為取的。

父親告訴出生的時候,正是黎明,朝的第一道線照進了張家的庭院。因為上頭已經有了三個兄長,族房至這一輩,生的也都是兒子,祖父得知生了個孫,認為補全“好”字,于門庭是為福氣,很是欣喜,便以朝起名晞

張家是北方著名的高姓大族,從前朝起,先祖便累世為。書香門第,源遠流長。至晞祖父張時雍,生前至禮尚,加封上柱國,先帝囑,協裴相輔佐當年還不過七歲的帝,可謂榮顯至極,卻不想朝榮暮落,到了十幾年后的今日,張家竟會面臨如今此等進退維谷的尷尬境。

兩年之前,祖父因都察院都左史結黨風波的牽累,無奈被迫稱病,上書致仕。歸家后,祖父心結始終難解,加上本就年老衰,漸漸壞了下去,就在數月之前,溘然辭世。

祖父致仕之時,為念他多年輔政之功,一道圣旨,當年十四歲的晞,被定為了大魏未來的皇后。原定兩年之后,待皇帝年滿十八,二人再行大婚之禮,婚期原本迫近在即了,不想這個時候,祖父辭世,十六歲的晞要為祖父守孝一年,婚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祖父喪禮,皇帝雖未親自吊唁,卻派了使者前來,為祖父追封榮銜,賜下謚號,后之事,自然還是榮哀至極。

但晞的父親張銘,卻誠惶誠恐,日夜不寧。

知道,父親到恐懼。

從兩年前起,祖父致仕歸家,自己為大魏未來的皇后之后,這種恐懼,便如影隨形,一直伴隨著丁憂在家的父親。

和祖父相比,父親的仕途,顯得平淡了許多。他生淡薄,不求榮達,丁憂之前,也就只做到了太常寺卿,日常負責朝廷的各種祭祀、禮樂之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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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皇帝,如今也才十八歲,卻已親政四年,從兩年前起,攝政的裴相出京就藩關外之后,他不但完全把控了朝事,且日益積威,令朝臣不敢有半分輕視。

父親的這種恐懼,便是來源于自己這個未曾謀面的未婚夫,當今的皇帝。

父親知道,祖父已經見惡于皇帝。自己的這個“皇后”之位,于張家和自己,或許也是一個患,而非外頭那些不知之人所羨的那樣,是件耀門楣的榮之事。

的祖父,居高位,一生為謹慎,不想到了最后,還是栽在了自己的一個得意學生手里。

那個學生,便是當時的都察院都左史楊松,因與一政敵不和,為了扳倒對手,暗中奔走,聯合多人,一道在皇帝面前彈劾對手。

那個被彈劾的,后來罪狀確證,被革職問罪,但楊松還沒來得及慶賀,接著就也以私下結黨之罪,被人告到了皇帝面前,遭到發難,證據確鑿,甚至列出詳單,上有某年某月某日某刻,于何地,何人參與,竟無一

這些彈劾,也牽涉到了晞的祖父,稱楊松暗中奔走之時,曾不止一次向人暗示,此亦為恩師之意。

裴相雖攝政多年,是為首輔,但那時候,因他三疏,朝臣都已看出了裴相的去意。

一旦裴相離朝,無論從資歷還是威來說,祖父便是延升而上的當朝不二重臣。

楊松和晞祖父淵源不淺,極得后者賞識,朝臣人人都知。便是因此緣故,那些人才會被楊松說,愿意追隨。

皇帝當時沒有親自發落,而是將彈劾楊松一黨,包括質疑他本人在的所有奏折,全部轉給了晞祖父,命他全權置。

祖父為政保守,固執己見,而這幾年間,皇帝就軍國之事,卻開始慢慢顯出了銳意變革的一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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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在皇帝親政之后,隨著裴相漸漸放權,年皇帝和祖父這個老輔臣之間的裂痕,其實也在日益見深。

謹慎了一輩子的祖父,最終還是一朝不察,栽在自己得意門生的上。

或者說,是栽在了那個十六歲的年皇帝的手里。

后來,晞也聽到了一種說法,說皇帝其實早就得了報,知楊松為扳倒政敵,擅以晞祖父之名暗中奔走結黨,但皇帝卻忍不發,等到最后一刻,才將事轉到自己祖父的手上,還其名曰由他全權置。

心機之深沉,可見一斑。

祖父也是到了那時,才徹底明白了過來。

當年那個不過七歲登基的帝,如今真的長大了。連裴相也要退出,以避免掣肘之嫌,何況是自己

皇帝不再需要裴相,更不再需要自己了。

那個舊的時代,徹底過去了。

至今記得清楚,那一夜,祖父書房里的燈火,徹夜不息。

次日,祖父上折,建議將此事由大理寺查辦,該當如何,便如何定罪。隨后,祖父便以病上書致仕。

皇帝準奏。不久,一道圣旨,晞了未來的皇后。

需為祖父守喪一年,故原本定好的大婚之期,也將延遲推后。

幾位已出仕的兄長,因了祖父去世,和父親張銘一樣,皆丁憂。

那兩個年長的兄長,皆走科舉而出仕,丁憂之前,都在遠離京城的偏遠之地做著小

這是祖父從前的意思。祖父自己雖地位顯達,但宗族之中,卻沒有居顯位之人。

他惜名了一輩子,不愿被人詬病自己借權勢提拔張家子弟,卻不想臨了,栽在了一個他曾極為看重的得意門生手里,不可謂不是諷刺。

祖父的喪禮,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幾個兄長都已先回了老家。晞因未來皇后的特殊份,如今還留在京中的宅邸里,父親伴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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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出眾,從小家風熏陶,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又得家人寵,唯一憾,便是母親早年去世,但二娘,視如同己出,與妾母極好,故也無世之嘆,原本子極其開朗活潑,整日笑,只這兩年,家中變故,這才笑容不復,慢慢沉靜了下來。

父親本就不是很好,最近因為辦喪事,加上憂思過重,前些時日,染了風寒,一直沒有痊愈。

這晚上,和二娘一道,將煎好的藥送至書房,服侍父親吃了,著父親愁眉不展的模樣,極是心疼,忍不住道“爹爹,兒知爹爹心歸田園,何不離京歸鄉從今往后,便是種豆南山,也勝過如此被困京城,終日不得開懷。”

張銘搖了搖頭“你為大魏日后的皇后,如此份,爹怎能帶你出京”

垂眸半晌,終于鼓起勇氣道“爹爹,兒也知道,皇帝表面上客客氣氣,實則不家,都是做給別人看而已。別人都羨我,我卻不稀罕那個皇后之位,有什麼好的他便是真娶了我,日后只要存心,隨便一個什麼理由便能廢了我。祖父為朝廷效耘了大半輩子,對皇帝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帝卻是如何待他最后落得個如此下場,我想起便覺心寒。我料皇帝也并無真心要立我為后,當初想必也是另有所想,趁如今這機會,爹爹何不上折,就說國不可一日無后,不能他因我而耽擱了國事說不定他正盼爹你如此開口呢。等應了,那時我便陪爹回老家,種瓜種豆,再無煩心之事,豈不比如今這樣日日擔心要來的好”

二娘沒想到如此大膽,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

張銘微微一怔,看向兒。

剛滿十六,正是孩兒一生最為好的碧玉之年。前幾日除去熱孝,但依舊著白,素襯的愈發明眸皓齒,玉腕賽雪,宛如一朵初綻的蕾。

睜大一雙眼睛,直直地看了過來。

“爹爹如此看我作甚兒說的不對”

并不懼,反問了一句。

家中這個唯一的兒,從小如珠如玉地養著,以致于被寵的如此大膽,連這種話也敢說。

宮中那個年輕的皇帝,宏博而賢明,但鐵腕卻毫不遜當年先帝,甚至,比起先帝的威刑肅,他更為忍深沉。

有時想著,倘若當初自己父親沒有識時務地主上書致仕,如今會是什麼下場,猶未可知,想多了,甚至人不寒而栗。

張銘皺眉叱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不許胡說八道”

他對這個兒極其疼,如此嚴厲教訓,生平還是頭回。

雙眸漸漸泛出淚,貝齒咬了片刻瓣,道“爹爹,我真的不想做什麼皇后我雖沒見過皇帝的面,卻也知他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倘我真了宮,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爹和哥哥們往后必愈發艱難。我往后如何,無關要,我是不忍爹和哥哥們往后如履薄冰,戰戰慄慄”

想到父親和兄長對自己的疼,晶瑩淚珠從面龐滾落而下。

二娘急忙過來,一邊低聲安,一邊取帕為拭淚。

自己接過,低頭胡抹了抹眼睛,抬頭繼續看著父親,眸中帶著一倔強。

對著如此兒,做父親的,心一下便了下來。

張銘長長嘆了口氣,搖頭道“傻兒,你當爹便忍心舍你只是皇命難違而已。你方才的建議,爹不是沒有想過。看似順應帝心,實則萬萬不可。爹若真以你祖父去世耽誤國政為由,請陛下另立皇后,你以為陛下會應他若應了,必定被人詬病。故絕不會答應。非但如此,不定還反會疑我張家行擒故縱之法,以博世人同。此法不通。好在不過一年而已,不如等你孝期滿了,爹想想辦法,看能否在晉王那里求個通融。晉王和你祖父同朝多年,你祖父為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了。若能得他相助,遠勝爹自己開口,你懂嗎”

晉王離京就藩甘州雖已兩年,但皇帝對晉王的厚待,非但沒有消減,反更勝從前。

去年年初,王妃誕下一,皇帝聞訊,不但派太監崔銀水遠赴關外,帶去諸多賀禮,還破格封那剛出世不久的小娃為公主,號長寧,食邑萬戶,當時有朝臣以為僭越,上言勸阻。皇帝回復說,朕七歲起得太傅輔佐,便稱一句相父也不為過。朕親政后,太傅不愿居功,自甘遠赴苦寒邊地,為我大魏戍守疆土,你們誰能做到如今他中年得,朕不過封一個公主封號而已,也值得你們如此說道一眾大臣,當時啞口無言。

“往后你就安心在家,再不要胡思想。一切有爹。”

張銘最后安兒。

自然也聽說過晉王夫婦的一些事,知他夫婦是表兄妹出,夫婦二人,如同神仙眷,神往不已。出神了片刻,嘆了口氣“兒明白了。方才是兒說錯了話,往后再不敢了。”

次年春,皇宮。

這日,崔銀水奔到書房中,喜笑開地奏報,說晉王夫婦帶著長寧小公主,一行人已經行至京畿之地,再三兩日便能抵京了。

時間過得如此之快,那夜,那個十六歲的年皇帝微服去往裴家,盤桓一夜,天明離去。

一切仿佛都還就在昨日,一轉眼,三年竟已過去了。

很快,他就能再見到父母,還有如今已經兩歲的妹妹。

不知父親風采是否依舊母親是否還是那麼氣,在父親面前,紅了眼睛哭鼻子掉眼淚

還有妹妹,那個他早經由畫師之手,已經想象過無數次可模樣的妹妹。

十九歲的年輕皇帝,抑制不住心的激,那張平日于人前輕易不喜怒的英俊面龐之上,溢滿笑意,猛地投筆,從案后起了“快派人去迎”

他踱了兩步“派禮部尚書,他親自帶人去迎”

“是”崔銀水笑道,“禮尚大人正有此意,只是不敢擅自出京,方才正要問萬歲的旨意,奴婢這就人傳令下去。”

崔銀水匆匆出去。

皇帝再無心思再批閱奏折,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朝著庭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忽然想到一事。

張家父并不知道,他們去年家中書房里的那一番對話,當夜便被記在簿冊之上,一字不送到了他的面前。

誠如張時雍孫所言的那樣,他當初立他孫為后,乃是出于制衡考慮。

三年過去了,朝局早在他掌控之中。如今娶不娶,已是無關要。

娶了,以張家如今的況,日后那子便是生出太子,也絕無外戚擅權之憂。算是他合意的一個皇后人選。

若不想娶,改詔便是。也不愁尋不到合適的理由。

那個子,如今也快出孝了。

就在數日之前,其父張銘果然呈上了一封奏報,羅列其種種不足,稱無才無德,不堪皇后之位,為天下之計,不敢虛占中宮,甘愿讓賢。

張銘在呈上這封奏報之前,想必先已在父母那里打過招呼了。

他心知,父母這次回京,必是為了此事。

那個瞧不上皇后之位,不愿嫁他的張家孫,他到底是娶,還是不娶

方才早朝之時,下了一場春日急雨,方才雨過天晴,花園里,,草木凝

年輕的皇帝,目落到窗外一朵被急雨給打折了的人蕉上,凝神了半晌,兩道英劍眉,不知不覺,微微地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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