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這整整一層，都屬于《銀河帝國》劇組。但現在明顯劇組其他人還在外面浪，整條走廊空的，連腳步聲或者刷門卡的聲音都沒有。

在這樣的寂靜中，葉祈遠聽到紀堯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他的語調很沉，沒有在空曠的走廊里回，但卻這樣準確的在葉祈遠耳邊鼓。他道：“你不想讓我說的話，我可以不說，不想讓我做的事，我也不會再做。”

或許是因為乍然從寒冷的室外走進酒店，葉祈遠覺自己被寒風吹得涼的皮泛起一難言的熱意，被紀堯握住的手腕尤甚。

他知道紀堯再說什麼，他是在為真人秀時惹自己不快的舉道歉。

葉祈遠很擅長揣別人的心意，往往能準確的將他人未出口的話猜的八九不離十。以往這條規律在紀堯上也會應驗，在真人秀時，紀堯每次過來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其實都有預。

這樣他會在心里做好準備，要麼適時的逃開，要麼及時阻止。

但現在，聽到紀堯這樣看似沒頭沒尾，語調平淡的一句話，葉祈遠卻完全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這讓他下意識撇去想要逃開的想法，而是抬起頭注視著紀堯。

可這會兒，這個男人卻好像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說，話語就這樣沒頭沒尾的卡了殼。

其實紀堯的確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他在母親海上傳的是對人文和藝的敏銳，而常年在紀家所學的是商場上你來我往的鋒。

在以往，他的話不多，但只要認真的開口，那麼每一句話便都是有目的的。

這是和合作伙伴談判的方法，他往往會評估對方的能力和資源，然后丟出自己的籌碼，接下來便是向對方提要求。

但是現在前半句話拋了出來，紀堯卻恍然發現，其實自己對葉祈遠并沒有要求，他說的這句話也并沒有目的。

如果要說，那可能就是，請你不要生氣，不要為難，好好生活，注意。但紀堯向來不擅長說這些瑣碎的話語，于是他沉默半晌，又像一開始握住葉祈遠手腕那樣，輕輕的松開了手。

他朝葉祈遠點點頭，然后率先推開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

紀堯其實并不會追人。

雖然年齡不小，也長了一張并不像會長久單的臉，但是礙于自的格和冰冷的氣質，他無論是先天還是后天都沒點亮追人的技能。

之前無論是一通死纏爛打，還是故作委屈惹葉祈遠心疼，都是憑著本能和紀達兩句不靠譜的點撥罷了。

他的前半生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工作，剩下百分之十用來理自己家里的爛攤子。可以說，工作是紀堯生活的基調。

但是為了葉祈遠……不，他不認為是為了葉祈遠，或許應該說是因為喜歡葉祈遠，他推開了星耀的工作，甚至推后了《銀河帝國》劇組的戲份，單純憑借一種的推跟在葉祈遠后東奔西跑。

這放在紀堯上，是極不正常的況。但雖然并不符合自己一貫的風格，紀堯卻沒有到抵，反而有種異樣的開心。

他喜歡讓葉祈遠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視線中。

直到，他發現自己這一切的舉，其實給葉祈遠帶來了困擾。

回到酒店的房間，將厚重的窗簾拉上。紀堯沒打開亮白的頂燈，只將房間的地燈打開，然后在昏暗的燈里走進浴室洗漱。

溫水洗去了外面帶來的一切寒氣，但紀堯本卻并沒有覺到溫暖。

從浴室出來，他拿起筆記本理了一下工作上的郵件，又據劇組這次的活時間，將星耀之前推遲的會議定了個時間通知給沈睿。

做完這些，等紀堯嘗試著去理一些更為細致的工作時，他才發現自己現在并沒有工作的心，而且可以說完全無法投。

又對著電腦屏幕掙扎了一會兒，紀堯才無可奈何的接這種況。他把筆記本合上，靠在床頭了眉心。

在燈昏暗的房間里，他嘗試著分析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心。

是有些挫敗的。

他費心做的很多事，非但沒有取悅葉祈遠，反而給他帶來了麻煩。這對紀堯來說，的確是個打擊。

紀堯從小到大，很沉下心來品味失敗的滋味。

這并不意味著他做什麼事都一帆風順，而是他在遇到讓團隊里所有人都泄氣甚至打退堂鼓的挫折和失敗時，依舊能保持一種極致的冷靜。

他可以在這種況下繼續工作，不帶任何緒的分析問題，嘗試解決，甚至提出不止一種的調整方案。這樣的冷靜和堅持，是他一直以來通往功的船只。

但是在葉祈遠的問題上，紀堯卻發現這種方法好像行不通。或者說，在葉祈遠上，他失去了過往的冷靜和自持，陷一種完全被緒把持的狀態。

就像現在，前一階段的嘗試失敗，他理應再找一條路，然后無論用盡多種方法，都要達到最終的目的——將葉祈遠留在自己邊。

理智是這樣要求的，但是紀堯只要一想到那天葉祈遠沉默、無奈、甚至帶了點悲傷的表，便覺得有什麼無法掙的枷鎖絆住了自己，將他圈在原地。

他生怕……自己稍微一便會再次傷害到葉祈遠，將兩人的關系搞得一團糟。

三十年來，紀堯從來沒嘗試過這樣束手束腳的覺。

劇組第二天便開始陸續的選景，進行拍攝工作。

雖然進度還是比較慢，劇組每個人眼角眉梢都掛著帶薪度假的愉悅，但還好伍迪并沒有完全沉浸在雪場的氛圍，還記得自己把人拉到這樣凍死人的地方是要做什麼。

但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進行拍攝，對演員來說無異于一種酷刑。因為在戲里作為人工智能的葉祈遠依舊要穿著那層薄薄的連膠。

雖然四面八方都有熱風機不停歇的吹著，但葉祈遠還是會了一把差點凍冰雕的經歷。還好只是補一些實景鏡頭，并不需要長時間的拍攝，否則那就不是“差點”而是直接變冰雕了。

休息間隙里，葉祈遠從頭到腳捂著一長款的鵝絨羽絨服窩在熱風機前的椅子里。其實現有的男裝里找不到直接把人攏到腳的款式，但是嚴岱靈機一買了個超大號。

這個不合的黑羽絨服，實際上讓葉祈遠這個審在線的模特非常嫌棄，因為他總覺得自己這要是站在鏡頭前，稍微拉遠一點完全可以完cos企鵝。

如果不小心被路過的路人拍到，說不定某些小網站第二天的新聞就是：驚！究竟是南極企鵝橫赤道遷徙到北極，還是北極圈出現新種！

當然，即使穿了個企鵝，穿穿之下其實也并不暖和，為此嚴岱還在羽絨服里給葉祈遠了十幾個暖。

葉祈遠一邊在心里吐槽著自己上的這套打扮，一邊忍不住頻頻看向正在拍攝中的紀堯。他覺得紀堯應該要比他更難熬一點，因為紀堯的戲服還要出兩條明顯的手臂。

蹲在葉祈遠旁喝著熱可可的是一頭悉的卷，正是《銀河帝國》試鏡時坐在葉祈遠邊，張的渾跟落湯一樣的那位演員。

卷功的經過了試鏡，在前段時間的拍攝里已經和葉祈遠很了。

這會兒他穿的比葉祈遠還厚，但老家在亞熱帶的他在這種環境里已經抖篩糠。就算抖這樣，他的脖子還在堅強的轉著，一會兒看看葉祈遠，一會兒看看已經離開了鏡頭前的紀堯。

他一邊轉頭，一邊以一種規律的頻率抖著，看得葉祈遠總擔心他把那杯熱可可灑在自己上。

最終還是葉祈遠看他一邊抖一邊轉，一邊轉一邊抖，覺得實在辛苦的過分，便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卷非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依舊用那種抖的頻率對葉祈遠說道：“葉，你和紀、真、有意思……”

他現在講話不太流利，還帶著音，聽起來像是放慢倍速的rap，十分奇怪。葉祈遠還是問道：“哪里奇怪？”

卷朝著紀堯那邊比劃了一下：“之前是紀，一直看你，一直看你。現在是你，一直看他。”

葉祈遠沒想到竟然連卷都看出來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他之前一直看我嗎？”

“對！”這次卷回答得斬釘截鐵，連抖似乎都停止了，“還在A國拍戲的時候，他一直看著你，當時我還在想，是不是你欠了他錢。”

這猜測讓葉祈遠忍不住無語了片刻。

在之前紀堯是不是一直看他，他并沒有印象。但現在他的確是忍不住一直在看紀堯，并在思考昨晚紀堯的話。

葉祈遠總覺得那句話像是沒說完，在那接連兩個帶著道歉意味的“我可以”之后，理應還有些什麼。

但到底是什麼呢？

葉祈遠昨晚就在設地的模擬紀堯的口氣，或許是“你不想讓我說的話，我可以不說，不想讓我做的事，我也不會再做，但可不可以嘗試和我在一起？”

又或許是他曾經提過的，讓自己不再躲著他？

很多話好像都很合語境，對于這樣的話葉祈遠已經打好草稿怎麼拒絕和回復。但是偏偏，紀堯什麼都沒有說，什麼要求都沒有提。

這反而了葉祈遠的一個心思，讓他忍不住反復的想，反復的想。

在這個城市的拍攝進程其實很短，等到和嚴岱一起登上回程的飛機，葉祈遠都沒能想到一個讓他覺得合適的答案。

紀堯要補的戲份還有很多，原本葉祈遠以為他會直接跟著劇組回A國，但沒想到紀堯也買了回國的機票。問了一句，他才知道，是因為星耀的會議不能再拖了，作為董事長的紀堯必須回去一趟。

紀堯那天的話，對葉祈遠來說，本應是件好事。這人get到了他的拒絕，不再提一些他無法拒絕同時又無法接的要求，也不會再讓他陷為難。

或許從此之后，他和紀堯不在一起工作后，他們就會慢慢的分開，慢慢的疏遠，他再也不用擔心那個莫名其妙的系統會把紀堯扯進去。

多好的一件事。

但這樣的一件好事，卻讓平時一上飛機就打瞌睡的葉祈遠是沒睡著。當然，他將自己沒睡著的原因，歸咎為鄰座的嚴岱在打呼嚕。

這次機票是嚴岱買的，所以他跟紀堯的位置不像以往一直是相鄰的，而是隔了很遠，幾乎算是分布于頭等艙的兩端。

而坐在另一端的紀堯，同樣一如既往的沒有休息。他拿著手機，看著上飛機前紀達發給他的信息發呆。

這人先是暗的詢問了一下紀堯現在和葉祈遠的關系，或許是最近看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書，又或許因為紀堯一直沒有效，紀達提供的方法變了個調調：“要不嘗試下賣慘，以退為進，懇求他如果沒有其他人的話，就嘗試和你在一起之類的。”

握著手機，紀堯靠在靠墊上放空了眼神。

這句話也許對別人有效，但對葉祈遠不會有用。不用嘗試，紀堯便能猜到葉祈遠的反應。青年會鄭重又誠懇的拒絕他，也許還會對他說：“不行，堯哥，這樣對你不公平。”

紀堯寧愿葉祈遠能夠混蛋一點，不會對別人的到苦惱，永遠不要明確拒絕他，肆無忌憚的著他的付出，這樣至能夠讓他順著自己的心意對他好。

可是，他知道葉祈遠不會，他會愧疚，會不安。多麼善良，也多麼殘忍。

可惜，紀堯舍不得他有一一毫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