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衛諺和陸枕溪之間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兩人誰都沒有先手,誰都盼著對方先出手,好占得道義上的先機。
也不知衛諺使了什麼手段, 陸枕溪終于按捺不住出手,還發了征討檄文, 搜羅了一堆有的沒的的罪名扣在衛諺腦袋上,生生把他打了臣賊子。
衛諺自然不甘示弱, 手下言筆疾書, 先說陸枕溪毒殺先皇, 圈三皇子, 對父不孝,對弟不仁,簡直禽不如,又說他如今不過區區攝政王,居然敢放狂言拿城池和衛諺換,自己心存謀逆之意也就罷了, 還要把衛諺這等忠臣也拖下水,險毒辣至極!
陸枕溪雖是宗室嫡出,先時因為他下手太急, 先皇暴斃, 又急著圈三皇子把持朝政,這些事本已經引得諸多人不滿, 兩邊口水仗打了一時,倒是衛諺占了上風。
不過口水仗只是前期開胃菜,真正的重頭菜,還是在戰場上。
衛諺出兵這日,天上應景的下起了鵝大雪, 納征之后,沈遲意已經是衛諺的準未婚妻,在他出兵當日,便以他未婚妻的份出城相送。
眾將士見狀很有默契地退后,把場地留給這對兒苦命的未婚夫妻。
衛諺輕哼了聲:“你可算舍得來送我了。”
沈遲意一聽這話,就知道他還記著上回沒送他出征的事兒,這小心眼的!
沒好氣地橫了衛諺一眼:“放心,以后你出征一回,我送你一回。”
衛諺頗這才微翹角,重重摟了一下:“陸枕溪也太會挑時候了,早不發兵晚不發兵,偏偏挑在行了納征禮之后發兵。”
沈遲意回抱了他一下:“別惱了,就算行了納征之禮,咱們正式大婚也得兩三個月之后。”含笑看了衛諺一眼:“我相信王爺的能耐,定能在你我大婚之前趕回來。”
衛諺低頭:“親一個?”
這百雙眼睛看著,沈遲意多有些尷尬,忍不住四下掃了一眼,偏那些人乖覺得很,作整齊劃一地背過去。
衛諺有些得意地沖挑了挑眉,重復:“親一個?”
沈遲意沒法子,墊腳了他的:“王爺此戰必勝。”
衛諺有些不滿:“王爺?”
沈遲意想了想:“阿諺此戰必勝。”
衛諺仍是不滿,摟著重重親了一記,才道:“等我歸來,你便該稱我為夫君了!”
他終于肯翻上馬,高呼道:“!”
沈遲意目送他帶兵遠去,面上雖含著笑,但眼里有些憂慮。
雖然明知道衛諺是男主,不可能輕易就死了,但見他要去跟陸枕溪打這關鍵一仗,心里著實擔憂。
衛太妃則是滿臉驕傲,一臉自豪地向衛諺等人揮手作別。
旁邊衛詢的聲音輕輕傳來:“姐姐不用憂心,大哥必會安然回來的。”
衛詢這些日子一直沒怎麼面,衛諺憂心磨一磨他的子,就沒讓他參與這次戰役,只留他鎮守蜀中,直到今日送行,他才松口讓衛詢來城門送別。
沈遲意淡淡掃了他一眼,輕輕重復:“姐姐?”
衛詢神微滯,眼底出灰心挫敗不甘掙扎等復雜緒,直直地看著。
沈遲意神平靜地和他對視,沒有毫退。
衛詢垂下眼皮,深深施了一個大禮:“未來嫂嫂。”
……
論權謀詭,陸枕溪是一把好手,但論打仗,他就不及衛諺了。
陸枕溪這回敢手,也是仗著自己兵力強盛,人數多于衛諺兵馬,奈何后有朝臣對他日漸非議,前有衛諺來勢洶洶,短短兩月的功夫,他已經戰敗了好幾場。
現在已是深冬時節,天上洋洋灑灑下了好幾場大雪,增大了兩邊的行軍難度,不過衛諺背靠蜀地,糧草輜重自不必愁,倒是陸枕溪的軍隊被大雪影響,又被衛諺親自率人襲了機場,糧草也漸有不支之態。
沈遲意這些日子除了在沈府里待著,就是去別院陪衛太妃,兩人一道看衛諺傳來的捷報,再或者搭建粥棚,保全一些被戰爭所害,流離失所的百姓。
這日忙活的有些晚了,衛太妃忙道:“天上還下著大雪,夜也深了,你今晚暫時在別院住下吧,免得路上有個什麼閃失。”
沈遲意也有此意,點頭應了。
衛太妃剛派人給沈遲意騰出了一個雅致的空院,就聽不遠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這聲音巨大至極,霎時傳遍了整個蓉城。
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
“聽聲音倒似從城門那里傳來的…”沈遲意心頭一跳,生出些不好的預,忙出言安:“您先別急,我派人出去看看。”
結果派出的人還沒出門呢,衛詢就帶著人馬,一風雪地趕來了。
衛太妃握著他的手問:“二郎,出什麼事了?”
衛詢先是看了沈遲意一眼,見無恙,才反握住衛太妃的手:“攝政王前線戰事吃,竟出了個奇招,親自率領兵襲蓉城。他來的突然,竟無人知曉他率兵過來了,打了守城將士一個措手不及,就怕城中會有變故。”要是真讓陸枕溪得手,衛諺的大本營落在他手里,那可真是手忙腳,腹背敵了。
他神沉凝:“姑母,我先帶你和…嫂嫂去廣漢躲一躲。”
衛太妃當即道:“我不去!生死存亡關頭,我豈能跑了?”
衛詢忙笑道:“您想什麼呢?攝政王雖然帶兵潛而來,但大哥也有所準備,在蓉城留了兵馬,現在兩邊正在戰,怎麼就到生死存亡關頭了?”衛諺也防著陸枕溪來這一手,早在城里留下重兵,不過陸枕溪來的突然,局勢這才膠著。
他天生有幾分討人喜歡的本事,忙扶著衛太妃起:“您和…嫂嫂離了蓉城,我們才可免去后顧之憂,和攝政王的人馬放手一搏。”
衛太妃不是頑固之人,聽衛詢這般說,當即就同意了。
衛詢先扶著上了一輛低調馬車,正要讓人牽來第二輛,沈遲意卻搖頭:“我不能跟衛太妃走,你帶我去城門那里吧。”
衛詢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可,城外正在酣戰,你去豈不是危險?”他眼底帶著幾分關切焦急:“別鬧了,快隨姑母走吧。”
沈遲意擰了擰眉:“不是我不想隨姑母出城,你應當知道,陸枕溪之前劫過我一回,就是為了脅迫你大哥,誰知道他這回會不會再這個心思?若我隨姑母一起走,那便是將置于險境。”
衛詢當即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去城門那里,我派人送你回沈府。”
沈遲意長睫上落了一片雪花,手拂去:“陸枕溪帶兵襲,只要他一旦攻城功,沈府難道就安全了嗎?若他攻不進來,我便是去城門之上,自然也是無虞的。我躲在沈府和去城門,都是一個道理。”
衛詢一向自詡巧言,此時也被說的微怔。
沈遲意已經奪過旁邊人手里的馬韁,翻上馬:“別磨蹭了,快走。”
衛詢深深看了一眼,終于帶著去了城門。
沈遲意直接登上城墻高臺,守城的周將軍見著沈遲意來,不由怔了下,心下暗暗埋怨沈遲意添,面上還不得不行禮:“沈姑娘。”
沈遲意也顧不得大氅上的厚厚積雪,直接問道:“現在局勢如何了?”
周將軍下意識地回答道:“已擋住他們三次進攻。”
往下掃了一眼,就見城下燈火通明,人頭攢,殺喊聲震天,不免皺了皺眉:“為何把火把打的這般亮?這不妥吧?”
哪怕是個門外漢,也知道這個簡單的道理,如今陸枕溪是攻城,眾人是守城,留在蓉城駐守的都是在蜀中參軍多年的老兵,縱然黑燈瞎火,也能把路程部署記于,可以趁著天黑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但一樣亮起燈火,他們地形的優勢就沒用了。
周將軍嘆了口氣:“不是咱們點的,是攝政王那邊,令后排將士手持火把,照亮前路。”他面上有些憂慮,不過神倒還鎮定,轉向衛詢沉道:“攝政王此次攻的突然,咱們倉促防守,又失了于地形的優勢,雖然打退了對面幾次進攻,但士氣難免低迷。”
衛詢干的都是斥候探之類的活,正在思考怎麼提升士氣,就見沈遲意低頭思忖片刻,忽然走到高臺上的戰鼓邊,出鼓槌重重敲擊起來。
作為一個和平年代出生的人,說實話,這等鮮橫流,殘肢飛的戰場自然害怕,但此時此刻再怎麼驚慌也無用,只能先鎮定下來,把敵人趕出去是正經。
戰鼓急促洪亮,節奏極強,讓人聽了備鼓舞,很多將士都是心神一振,下意識地抬眸去,就見一個纖麗的影站在高臺之上,為他們重重擊著戰鼓。
不知有誰驚了聲:“敲鼓的好像是…未來的沈王妃?”
此言一出,眾將士當即反應過來,神振地向高臺。
哪怕沈王妃和衛諺尚未婚,但在蜀地所有人眼里,已經認定了是未來王妃,肯在要關頭站出來敲擊戰鼓,就是為了表達和蜀中將士同進退之意,一時讓軍中上下都備鼓舞。
在敵軍陣地的陸枕溪也覺察到這番,他默了片刻,緩緩抬眼看向高臺之上的影。
燈火通明中,沈遲意似有所,遙遙一眼看了過來,兩人竟然對視上了。
陸枕溪看著的臉出神片刻,沈遲意直接移開了目,一下一下擊著戰鼓。
等一節戰鼓擊完,士氣果然提升了不,周將軍大為激,向沈遲意抱拳道:“多謝沈姑娘。”
衛詢目在沈遲意臉上定了定,又掠過視線,緩緩分析局面:“便是提升士氣,也只是暫時的,若是還由著他們點燃火把撐到天亮,只怕局面就要不利了。”
周將軍臉立刻凝重下來,重重一捶戰鼓,恨聲道:“若是風雪能再大些就好了!”他一按腰間佩劍,面沉肅:“我已命人把城中余下的將士調來大半,若下半夜戰事依然膠著,便得調集城中達貴人的護衛守城了!”
衛詢也是這個意思,現下遠沒到無路可走的地步,他緩緩頷首。
沈遲意在旁邊一直三緘其口,激勵士氣的事兒倒是可以做,但打仗是絕對的門外漢,這時候必然不能貿然口,影響衛詢周將軍等人的判斷。
不過聽到周將軍那句抱怨,忽然抬頭看著天上的鵝大雪,心念一閃,約想起什麼來。
忙問周將軍:“將軍,這里可有熬金湯煮沸水的大鍋?!”
周將軍回道:“自然,守城不了這些家伙。”
沈遲意面一喜:“將軍快命人多煮沸水,然后去城外四揚灑,沸水越多越好!”
這吩咐有些莫名其妙,局勢這般膠著,周將軍也不愿白白浪費人力,有些猶豫地道:“這…”
沈遲意也不知道怎麼跟古代人解釋出眾理知識,要解釋可太費時間了,忙道:“將軍聽我的吧。”
衛詢也在一旁徐徐開口:“照說的辦。”
周將軍想到沈遲意的種種神異之,也不再猶豫,當即命人在城墻上架起數十口大鍋煮水,又飛速向城門下潑灑。
這麼一鍋一鍋的沸水澆下去,城門立刻彌漫起大片白霧,能見度不足三尺,陸枕溪那邊本來通明的火,也在這大片白霧的籠罩之下,變了朦朧星點的微,再起不到照明的作用,讓對面的軍心為之一。
沈遲意沉聲道:“結霧的時間不會太長,將軍要做什麼就趕快。”
周將軍面一喜,暫時顧不上向沈遲意道謝,忙命人傳令下去,趁現在發起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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