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柏昂抬手松了松銀灰的領帶, 看了眼腕表：“我沒有太多時間能浪費在你上。”

燕一謝不遑多讓地譏嘲：“門在那里，你可以直接離開，你難不以為你的到來是什麼施舍？”

燕柏昂眉頭蹙得越發厲害, 多年不見，他這兒子上的鋒芒與刺并沒削減半分，反而變得更加薄逆反，燕柏昂盯著燕一謝, 決定開門見山：“為什麼我讓肖慎來接你, 你不愿意回去？”

燕一謝用余掃了角落里的肖書一眼：“肖慎, 你沒轉達給日理萬機的燕總嗎？”

燕柏昂終于忍不住, 沉聲道：“臭小子, 你不要說話帶刺！這些年我和你母親沒有關心過你嗎？我們每年都打電話過來，是你拒人于千里之外, 從來不接！是, 你的變這樣和我們有關系, 在你疾之后將你送到這里來重新培養新的繼承人也是我們太過無，但你有沒有為大局考慮過, 如果沒有一個新的健康的繼承人，那群無時無刻不想著我的皮爬上來的吸鬼能消停嗎？你以為這些年你能錦玉食，是誰給的？不要不識好歹！”

燕一謝愈發冷笑：“是誰給的？是還躺在病床上就被你迫不及待地簽下安樂死協議的爺爺給的！燕總是不是沒有問過自己的財務？這些年我沒花過你一分錢！還是你到了這個歲數已經開始老糊涂了？怪不得蔣京那群人又開始蠢蠢。”

燕柏昂神微微一變：“蔣京派人來了？”

燕一謝道：“是, 獻殷勤來了。你還沒退位就迫不及待想要推翻你的政權，扶持我上位。”

“你是我兒子，自然站在我這邊，得到他來打燕氏主意？”燕柏昂冷冷道, 不以為意。

“你還真自信。”燕一謝沒有理會他，而是對肖書道：“你沒給他嗎？”

燕柏昂眉梢一跳：“什麼？”

肖書一頭冷汗，燕一謝給他一份“放棄繼承簽署確認書”的時候, 他并沒敢按照燕一謝的要求，給燕柏或是發布在燕氏部東大會上。

對于肖書這種人而言，燕氏現在正經歷著一場權利爭奪的無聲廝殺。燕柏昂確認無法再誕下其他孩子之后，燕一謝就是唯一的太子爺，無論如何，只要燕一謝上不發生意外，未來整個燕氏便全都是他的。

肖書和燕氏部的許多人都了提前討好的心思。

他想著，假如燕自愿放棄繼承只是一次玩鬧，他要是真的呈遞上去，以后出了事，或是燕反悔，豈不要算在他頭上？自古以來，只有新的人太子退位，哪里有太子自甘放棄的？

但現在燕一謝主提起這茬，難不他是來真的？

燕柏昂盯著肖書，面發沉，又問了一遍：“什麼？”

肖書冷汗涔涔，趕從隨的公文包里將那份文件掏了出來，雙手遞到了燕柏昂面前：“燕總。”

燕柏昂將文件草草翻完，豁然站了起來，臉難看得不能再難看。

他當著燕一謝的面，將文件丟給肖書：“給我撕了。”

肖書看了看燕柏昂，又看了看燕一謝，左右為難。最后決定還是先不得罪尚在位的燕柏昂，拿著文件走到角落，一點點撕了碎片。

燕一謝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份打印版而已。”

燕柏昂臉鐵青：“你是不是在報復我？”

他未來無法再有子嗣的消息紙包不住火，遲早會傳開。

他唯一的兒子不肯在這個當口幫他一把不說，還落井下石、大張旗鼓地宣布放棄繼承權。

到時候那群無孔不試圖蠶食燕氏的人，必定會借此機會推舉一個外姓人來為下一任繼承人，說不定還會借此生事對他進行彈劾。

燕氏并非由燕柏昂一人掌權。老爺子去世之后，各路人馬四分五裂。燕柏昂實在需要一個姓燕的繼承人來鞏固政權——而這個人只能是他的親兒子。

任何姓燕的侄子侄都是未長大的豺狼，招一個到膝下無異于養白眼狼！

“不要太自以為是了。”燕一謝說：“我報復你干什麼？”

燕柏昂道：“那你一定要和我對著干？你難道不知道我現在需要你回來嗎？”

“幾年前不需要，把我送到這里來，現在又需要了，又一定要把我接回去？”燕一謝眼底的冷意像針一樣：“我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燕柏昂倒也自知在這件事上是他對不住燕一謝，道：“我可以補償。”

“不需要。”燕一謝轉椅，去茶幾邊上拿起一個蘋果削起來：“我只是純粹不想再蹚姓燕的那些渾水了。”

繼承人的份人人趨之若鶩，爾虞我詐，但對燕一謝而言，遠沒有那麼重要。

燕一謝想得很清楚，他現在羽翼未，無法從那些人手下保護姜寧。即便保護得了一時，也保護不了長遠。他待在姜寧邊，就會給姜寧帶來危險。

但，他只需要放棄繼承人的份，所有的危險就會消失。當他變一個普通人，燕家那些人便不會再為利益而接近姜寧。

燕柏昂原本和肖書想的一樣，以為燕一謝是鬧鬧別扭，待他親自來接，燕一謝便肯隨他回去了。

這世界上哪里會有放棄金錢權勢呢。

何況他的兒子他看得出來，從小眼里便寫滿偏執，是一份不得到某件事誓不罷休的固執。

但萬萬沒想到，幾年過去，燕一謝哪里發生了變化，他沒那麼絕了，也沒那麼易碎了，他的野心發生了轉移。

燕柏昂坐下來，冷靜了會兒。

他盯著燕一謝看了會兒后，緩緩開口：“是因為那個孩？”

燕一謝眼睫也沒抬，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一切都可以調查出來，蓋彌彰也沒用。

燕柏昂思索了會兒，說：“我可以讓你們一起出國，你繼承家業，陪著你，不好嗎？未來當你繼承了燕氏，就能進門為燕夫人，我想天底下沒有一個孩子能拒絕這樣的。”

“然后為你的傀儡？”燕一謝不以為然：“你的德行我能不知道？待到我聽從你的意愿為明面上的繼承人以后，你就會想盡辦法拆散我們。更何況，若干年前你就保護不了還不到十歲的我，我又怎麼能確保，你能護住？”

燕一謝抬起漆黑眼睫盯著他，緩緩道：“我不信你，只有自己才可靠。”

燕柏昂：“你難道不知道繼承燕氏意味著什麼嗎？”

燕一謝道：“我不是你。”

他想要的，從來只不過那麼一點點溫暖。

燕柏昂沉了口氣：“你要是擔心讓和你一起回燕家，在我手下護不住。你可以先隨我回燕家，三年后你羽翼滿，你再回來找。”

燕一謝沒有理會他。

三年有太多的變數。

若是他回來，姜寧已經喜歡上別人怎麼辦？他只想像惡龍守住寶藏一樣，待在邊死死守住。別的東西他全都不想要。

燕柏昂見燕一謝不吃，額頭已經冒出青筋。

燕一謝譏諷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倒是你，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說服我上，倒不如趕回去另尋辦法，倘若沒有繼承人，下次東大會選舉新的董事長，你可就沒那麼容易獲得倒票數了。”

燕柏昂盯著燕一謝，知道自己這兒子偏執得要命，從小做了什麼決定，便不會輕易改變，要想從他上下手，難如上青天。

那麼，從那個孩子上下手呢？

燕柏昂頭也不回，出手對肖慎道：“你有那個孩子的電話吧，給我撥通。”

燕一謝臉頓時霾布：“我勸你不要想從姜寧上下手！否則小心我玉石俱焚。我手上還有百分之八的份，你希我拱手送給燕游還是楊明孝？！”

“我只是幫你證實一件事。”燕柏昂抬起手，示意自己并沒有想要和燕一謝同歸于盡的想法：“我相信你也很想知道。”

肖書按下撥打鍵。

電話很快接通。

姜寧剛洗完澡出來，因為見到了燕家的人，有點心神不寧，見來電顯示是肖書，想也沒想便接通。

電話那邊傳來肖書的聲音：“姜寧嗎，我是肖慎。”

姜寧“嗯”了一聲：“我知道。”

先前在燕一謝的別墅里見過。

“有什麼事嗎？”姜寧著頭發問。

正猜著是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到那邊肖書道：“我便開門見山地說了，燕總現在來了海市，希你能離開燕。”

姜寧：？這麼直接？

姜寧說：“他讓我離開我就離開？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肖書看了燕柏昂一眼，了額頭的汗水：“一個億。如果你愿意的話，明天就打到你的賬戶，但前提條件是你要和爺說分手。”

燕一謝皺起眉頭，要去搶奪肖書手中的手機。

就聽到那邊果斷地道：“可以。”

燕一謝：“……”

姜寧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我覺得可以，你先打個三千萬到我卡上，后面的當做尾款好了。”

燕一謝：“……”

燕柏昂似笑非笑地看了燕一謝一眼，眼神有點憐憫。還以為自己兒子看上的孩有多特別呢，結果一個億就打發了。

肖書冷汗涔涔，不知道怎麼辦了，姜寧不至哭著死纏爛打一番嗎？這麼毫不猶疑地就答應了？

燕柏昂對他點了點頭，說：“從我私人賬戶上轉。”

肖書打電話，讓人遠程作了一番后，對電話那頭還耐心等待著的姜寧道：“轉了，你看一下。”

這下肖書心中都有些為燕不值了，怎麼燕甚至愿意為放棄繼承權，卻為了區區一個億就拋棄燕嗎？

姜寧切出去看了眼短信，果然收到了一條到賬三千萬的短信。

仔細數了數后面的零，對肖書道：“收到了。”

肖書道：“你會履行承諾的吧？”

姜寧的聲音微冷，從電話那頭傳來：“我會轉進燕一謝的卡里。請您轉告您口中的燕總，這是他欠燕一謝的。至于想用錢買我離開他這種狗劇，別想了，五年前電視劇都不這麼演了。”

說完，姜寧把電話掛了。

別墅空氣一片死寂。

肖書額頭上的汗水緩緩淌了下來。

莫名損失三千萬的燕柏昂：“…………”

燕一謝咬了口蘋果，慢慢地咀嚼，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但角依舊上揚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