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法國菜。

就餐地選在了市中心僻靜的一座老洋房中，人不多，位置很大，靠窗的一，窗外是大片的法國梧桐，窗線幽而不暗，位置周圍有紗幔做遮擋，隔出私人空間，氛圍靜謐。

餐前的桂吐司已經抹著黃油吃了一片，前菜的碳烤牛舌特別，主菜M8澳牛是靳譯肯的爸爸點給的，連芍姿幫點了一份低溫三文魚和一份柑橘凍，剩下的沙拉，輔菜等，都是按照龍七的想法點的。

吃到第一口食的時候，張到快筋的胃綻放第一朵煙花，連芍姿和靳爸分別坐在桌子兩頭，頂上的低照在著刀叉的小臂上，往遞進第三口牛舌的時候，兩人仍舊沒說一句話，小提琴樂緩緩流淌在餐盤刀叉之間。

龍七也不說話。

就這麼維持了十分鐘的默不語，連芍姿準備往牛排撒鹽粒，但鹽瓶已見底，別頭正要喚服務生，龍七準備把自己的鹽瓶遞過去，而另一邊桌頭“咔”一聲響，靳爸開椅子，服務生走進紗幔，也被他一記在空氣中的手掌提示著停步，他拿著鹽瓶站到連芍姿的椅旁，單手著兜，食指在瓶上敲擊兩下，白細小的鹽粒無聲地落到牛排上，量，力道，都好像是夫妻間的默契一般，龍七看著這幕，嚼牛的勁兒都放緩了，連芍姿抵著額看著，叉柄在另一手的食指與中指間挲著。

完事，靳爸將鹽瓶放到盤子跟前，拿走空的那瓶，回遞給服務聲，抬了一記額，服務生點頭退出，去換了。

龍七咽牛，切第二塊，遞進。

“龍七今年大二？”

第一個問題就在這時候猝不及防地來，刀尖劃過牛，在盤面上“茲”了一聲，放刀叉：“嗯，我跟靳譯肯同級。”

“跟譯肯小時候還讀同一間兒園。”

連芍姿搭腔。

連芍姿居然看出來了。

龍七的那塊牛還在里，很慢很小幅度地嚼，靳爸已經座，看過來，不茍言笑的臉上有一興趣的表：“這麼有緣分？”

“七七今年是二十……”

連芍姿邊說邊看過來，龍七接：“20整。”

“譯肯21。”靳爸說。

“我比同齡人早一年學，我媽當時比較忙，沒空帶我。”

靳爸低頭切牛，遞進后，說：“那譯肯離法定還差一歲。”

隨后抬頭，連芍姿正好也看他，兩夫妻就這麼笑一記，好像在打趣兒子一樣，兒不像什麼在鬧離婚的人，龍七的凍上來了，連芍姿說：“你嘗嘗，這個口味孩兒都喜歡。”

“經過肯定的甜品可不多。”

靳爸喝一口紅酒。

龍七嘗完，點頭：“特別好吃。”

“那麼，現在的規劃是做藝人？”

一句話又回到主線，回：“工作這方面今年放下了，想把書念好，我讀的是表演系，想做演員。”

“專心學業很好，很多事，在基礎，厚積薄發。”

“天賦和運氣也很重要，七七能吃這碗飯。”

“還得有一定的推力與保護罩，”靳爸接，看龍七，“恢復得怎麼樣？三個月前譯肯打電話時，你的況聽著很嚴重。”

……

叉子在空中頓了一下，回：“好了叔叔，我完全好了，一直沒機會向叔叔致謝，特別謝叔叔對我及時的幫助。”

“他也就一句話的事，兒子從小到大開過幾回口，難得有忙可幫，何況是命攸關的時刻。”

連芍姿這麼緩緩地說著，看過來：“所以七七，別放心上。”

正要應的時候，連芍姿的目卻折過，好像看到了紗幔外的什麼人，額頭輕輕地撇了撇，打一聲響指：“Galina？”

紗幔外正流著的高跟鞋聲戛然而止，干練短發，提著大牌手包的人循聲探頭進來，隨之而來的是跳出紅的一句大驚喜：“Elaine！你怎麼也在這兒用餐呢，真巧。”

龍七放刀叉，跟著連芍姿一起站起來，連芍姿很輕松，與對方握臂寒暄，看上去像打過許久道的好友兼生意伙伴，龍七估著自己要人一聲阿姨，但對方穿得又實在時髦，一看就是有特大來頭的職場老妖，正尋思時，Galina也看到，而且認出來了，那手朝這邊抬了一下：“哎……”

然后又看到桌子另一頭的靳爸。

“喲，”手又放了下去，“這，打擾你們用餐啦，看我這一下見你給激的，本來以為明天才能見到你呢。”

“一個人？”連芍姿問。

“不，約了客戶，約的八點。”

“你在這坐下跟我們一塊吃會兒，這才七點半，我們剛好聊聊。”

連芍姿吩咐服務生加座，Galina先開始有遲疑，往靳爸的方向看，連芍姿又不急不徐地勸幾句，終于就著座坐下了。

連芍姿回座時，朝龍七抬一手：“龍七，我兒子的朋友。”

而后又指向人：“Galina，以前跟我共事的好朋友，現在是Valango大中華區的品牌運營副總監。”

耳朵捕捉到Valango這個名，風馳電擎地想到昨天老坪給打的那個電話，可算知道是什麼來頭的人了。以前就算代言Fire&Gun的時候，人高層也不是想見就見，Valango這種頂奢品牌，奚靜鉚足勁兒攢了兩三年的都還沒跟人搭上線，不聲地打一聲招呼，Galina笑著點頭，和連芍姿關系是真的近，眼神八卦：“這是……家庭聚餐呢？哎，兒子沒回來？”

“他學校有課。”

Galina點頭，又趕向靳爸打一聲照面：“老靳啊好久不見，上次的公益拍賣多虧你慷慨救急，你看這事我一直也沒隆重謝你，愧疚愧疚。”

“有意義的事，該幫的。”

靳爸一帶而過地回，連芍姿向遞菜單：“這兩天特別忙？”

“明晚大秀，忙瘋了，一堆事。”

“還在敲嘉賓名單？”

“名單定了，位置還在排，位置是個麻煩事。”Galina抬額向服務員，“一份蔬菜沙拉。”

合上菜單：“可別說我了，說說你吧，這幾個星期是不是忙著合家歡忘記正事了，我們總部的聘書你考慮得怎麼樣？”

龍七正往里遞第四叉牛，抬眼看，同時覺到靳爸也抬眼了，連芍姿沒應話，食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一記，Galina觀察一眼：“你還沒跟老靳說呢？”

“什麼聘書？”

“Valango亞太區市場總監的職位聘書啊，”Galina回頭，“老靳我說我可真佩服你的，敢放芍姿出去單干，我們總裁一聽說遞了華革總經理的辭呈，立刻千萬年薪下聘書，芍姿這都晾人半月了，你說你怎麼能把這種強人放走，簡直放虎歸山吶。”

“老靳和我正在協商離婚。”連芍姿接話，淡淡地，如常般溫地說道，“公司一部分權是夫妻共有財產，遞辭呈后，需要一些時間來理，還沒來得及出時間為日后做規劃。”

Galina的滿臉笑一僵。

“不過你放心，我向Valango提的一些就職要求，Valango都給了積極反饋，所以我已經在鄭重考慮這件事，很快會有結果。”

龍七無聲緩慢地嚼著牛。

連芍姿又看向靳爸：“剛才你們聊的公益拍賣，是什麼時候的事，你向來做好事都不匿名，怎麼這個我不知道？”

“我拍下了一張非常難得的設計手稿，你喜歡收集這些東西，我本來打算，作為你生日時的驚喜送給你。”

連芍姿笑：“那真是難得，你以前都送我有價的東西，很送這類收藏品，老靳，謝謝你，設計手稿我年輕時確實喜歡，只是時在走，年齡在長，年輕時喜歡的都已經不作數了，我現在，自己會畫設計稿了。”

這話真是層層疊疊各種含義，龍七那塊牛過于韌，嚼不爛，臉頰子都快酸了，在心里默默覺得靳譯肯從小耳濡目染的學習環境可太棒了，單是連芍姿這套話就夠學三年的，接著，連芍姿又看向Galina：“下周的秀，我是不是還有一個男伴名額？”

“是，你邊還有一個看秀位，我本以為你跟老靳一起……”

“老靳對秀場不興趣，我帶七七。”

好不容易要咽下的牛，就在這麼一招刺激下干地返回里來了，差點干嘔，看向Galina，Galina也看，明顯知道此刻在網上的糟爛名聲，毫不掩飾：“Elaine，我覺得龍七現在的形象……當然話說在前，這種事我一定會幫你安排，只不過這一次上這個新聞跟秀的時間太接近，恐怕到時還沒冷卻……”

“那張設計手稿，最后的價是多？”

Galina一愣。

半晌，回：“五百萬。”

“此外，從華革的資金走向里，我知道老靳每年都會在Valango營銷項目里注一筆大頭，Valango的幾項活資金都是從這筆大頭中取的，比如，一些高價代言費。”

靳爸默不作聲地坐著，看著。

“今年這筆錢華革依舊會出，用這些換龍七一張邀請函，Galina，足夠嗎？”

而后，在Galina面心的時候，笑看靳爸：“你會出的對嗎？”

氣氛沉寂三秒鐘，叉柄在靳爸的手中握著，拇指指腹磨著。

“就當送龍七的見面禮。”

他回。

……

而龍七到此刻才終于理解靳譯肯電話里跟說的話。

所謂有福氣，所謂見面禮，全被說中，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一場多高端的話權謀流中，簡直倒流，那塊嚼不爛的牛終于咽下去，Galina應：“小事，芍姿，我幫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