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繼宗那麼喜怒不形于的人, 接到鄭家傳來的消息時, 有一刻都是愣怔的,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瓊娘放高利貸？什麼時候跟放高利貸的人搭上線的？

王虎也愣住了，放高利貸他也干過，這種無本買賣來錢快，但名聲不好聽，那些放高利貸都是那些下九流的人，眼界小、胃口大，要是沒點手腕著, 遲早要出事，所以王虎在孟繼宗的勸說下，沒繼續賺下去了，橫豎他們現在日子也漸漸好過了。

他不覺得老孟會勸自己不賺這錢, 反而讓自己娘子去賺，所以這是王娘子瞞著老孟做的？王虎心中嘖嘖了兩聲, 真不愧是婚前就敢私奔的姑娘, 這膽子就是大, 尋常子哪來那點膽量？

不過是怎麼跟高利貸的人搭上線的？靠著國公府？王虎暗暗搖頭, 國公府那些子嗣不的多，但要說敢放高利貸的，小輩中肯定沒有，長輩就算有路子也不會告訴王瓊。

王虎頓時有了一個不好的聯想，他有些唏噓的看著孟繼宗, 他就說老孟不該這麼冷落家里妻子，他偏偏不聽，這一疏忽就出大事了吧？染上人命司不說，別頭頂也綠了……

孟繼宗匆匆的趕去鄭家，正好鄭玄也回來了，兩人在門口相遇，孟繼宗和王虎主上前行禮：“大都督。”

“姊夫。”鄭玄云淡風輕的孟繼宗打招呼，“來接長姐回家？”

孟繼宗苦笑的說：“屬下治家不嚴，請大都督責罰。”

鄭玄淡淡一笑：“姊夫言重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哪里需要責罰？”放高利貸鬧出人命，這是在王珞看來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在鄭玄、鎮國公眼中卻不值一提，兩人會出手完全是看在王珞的面子上，他們不想讓王珞太難看，畢竟王瓊是親姐妹。

“不過——”鄭玄話音一轉道：“子因養在深閨，見識淺，有時難免會是非不分，這時就需要我們在一旁時時提點了，姊夫你說對不對？”人不懂事，男人還不懂事嗎？他為王瓊的丈夫，就應該好好教。

鄭家男人的觀點向來是，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在閨閣只要教些基本的規矩，到了夫家不出大錯即可，余下的婚后自有夫婿姑舅去教導。

但是妻子就不一樣了，妻子是他們生死同寢的人，娶進來是要陪他們一輩子的，是故妻子要好好教，甚至要跟教兒子一樣用心。這也是鄭玄喜歡當妻子先生的主要原因，他也慶幸比王瓊懂事多了。

鄭玄沒說什麼重話，可孟繼宗只覺臉皮火辣辣的：“大都督教訓的是，屬下管教不嚴。”瓊娘是自己妻子，犯錯就是自己犯錯，這無可辯解。

兩人一面聊天，一面往鄭玄院落走去，兩人還沒走進院落，就聽到王瓊的聲音：“你快讓我回去！我是你長姐！”

王瓊的話讓孟繼宗和鄭玄眉頭微蹙，這是死不認錯？

“閉。”王珞的聲音響起，說話聲音不大，語氣也聽不出什麼怒意，但說出來話讓孟繼宗臉瞬間發白，“你當我愿意讓你這種糊涂蟲待在這里？等姊夫來了，你趕走，我還擔心你留下影響我兒子。”

恍惚間孟繼宗又出現了幻覺，只是這一次出現的幻想讓孟繼宗大吃一驚，因為這次出現的王珞消瘦得讓人心驚的地步，本來就瘦，可幻覺中的王珞比現在更瘦，手腕纖細雪白，仿佛冰雪雕，仿佛輕輕一就會消融。

看上去比現在年紀要大些，似乎不怎麼好，半躺在榻上，邊坐著一名俊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正端著一碗湯藥，一勺勺的給喂喂藥。

“你別老來看我，有時候就多陪陪孩子和你媳婦們。”王珞輕聲對那青年男子，年輕時氣質就優雅人，這時優雅更甚從前，還比之前更多了幾分極致的尊貴，這種氣度讓即使年華不在，卻依然得心驚魄，眉宇間縈繞不散的憂郁，更讓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病人之態。

青年男子給王珞喂了一口藥才說：“我小時候生病，您不吃不喝的陪著我，我也沒讓您去多陪阿耶，怎麼現在您就煩我了？”他容貌跟王珞有七八分的相似，俊無儔，只是一威嚴深重的氣度，讓男子非但不帶半分氣，反而讓人有些敬畏，只是這份氣度在王珞面前，轉孩子氣的爽朗。

王珞淡淡一笑：“罷了，我說不過你。”雖然再笑，但臉上殊無笑意，只是淺淺的勾了一下角。

青年男子握住瘦弱的手腕：“不過是個蠢貨，哪里值得您如此心？”

王珞嘆氣道：“你大姨從小糊涂，出嫁后還是糊涂，當了一輩子糊涂蟲。”可是的命卻是幾個姐妹中最好的，一生安逸順遂，幾乎沒過任何波折。偏偏父親還偏幫，王珞又不好不管父親。

青年男子哂笑：“算我哪門子大姨？”他見母親柳眉蹙眉，他摟著母親的肩膀聲哄道：“我知道您心疼阿婆，您放心，我這就給您報仇。”

“你又要做什麼了？”王珞眉頭微蹙，“前天你阿耶還說過你不能太小氣，你都忘了？”

青年男子滿不在乎的輕笑，“不就是說我刻薄寡恩嗎？前朝鄭太師還被人說‘天資刻薄’，可人家一輩子活得自由自在，死后也是宛若山崩，讓大夏跟他一起陪葬。”旁人都覺得鄭太師是夏朝的罪人，可他卻很羨慕的這樣的人生，讓皇朝都為之陪葬，這樣的人生要何等肆意？

王珞無奈的輕嘆：“你這話讓你阿耶聽到，他又要說你了。”

青年男子朗笑道：“不怕，他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也就是說說罷了。我聽過就算，誰讓他年紀大了。”年紀大的老男人，難免喜歡嘮叨。

王珞知道兒子有意哄自己開心，也想笑，但是笑不出來，疚的看著兒子，喃喃道：“對不起，讓你們為我心了……”

青年男子藏在擺中左手握，手背上青筋都出來了，但他臉上依然是俊朗的笑容，“阿娘，你說什麼呢？我是您兒子，伺候您不是天經地義嗎？”

王珞靜靜的看著兒子好一會，“嗯”了一聲，雙目輕合，神似乎疲憊之極。

青年男子見狀神微黯，一直坐在王珞邊，的握著阿娘的手，就是旁觀的孟繼宗都似乎有覺到痛骨髓的無能為力之，孟繼宗渾僵、雙拳握……

“孟郎！”一個碩大的影撲孟繼宗的懷里，孟繼宗心頭驀地冒出一前所未有的厭煩，要不是僅存的自制力讓他克制住了，他恐怕下一刻就要把來人丟出去，他忍耐的將王瓊扶住，“站好。”

“孟郎，你要相信我，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那人也不可能鬧出人命——”

王瓊急著想要替自己辯解，孟繼宗卻低喝了一聲：“閉！”

王瓊不可置信的看著孟繼宗，他罵自己？兩人親多年，無論自己做了什麼事，他都從來不曾罵過自己。他那會納妾，鬧得都帶孩子回家了，他最后還不是低頭了，這也是王瓊最沾沾自喜的地方。從來沒想過，孟繼宗會有訓斥自己的一天，這件事錯不在自己啊！

孟繼宗對鄭玄拱手說：“大都督，這件事屬下會給你一個代的。”

鄭玄對孟繼宗微微頷首，又從陳敬手中接過一包封好的公文，遞給孟繼宗，“這些事是前幾天龍司呈上的，本來想著事過去就過去了，也就不追究了，但今天發生了這等事，我覺得姊夫還是仔細看一下比較好。”

孟繼宗臉皮了，他不傻，自然明白這公文里肯定又是王瓊闖下的禍，他握著王瓊厚的手掌，“走。”

孟繼宗走路很快，王瓊大著肚子本追不上，氣吁吁的說：“孟郎，走慢點。”再傻也知道孟繼宗這次是真生氣了，不過王瓊心里也不太擔心，畢竟自己都有三個兒子了，肚子里還一個，他還能拿自己怎麼樣？

王瓊現在有些后悔，當初就應該連著生，怎麼被王珞影響了？居然休息了一年多，是病秧子，又不是！要是自己早點生，現在說不定小五都懷上了！

孟繼宗驀地站定，王瓊控制不住，差點往前沖，卻被孟繼宗穩穩的抓住，他一下橫抱起了王瓊，王瓊驚呼一聲，害的四張，見四周沒什麼人才心頭微松，隨即又有些失落。

孟繼宗抱著王瓊大步走出鎮國公府，將塞騾車，然后自己親自駕車回家。王虎已經提早一步回去了，他要給孟繼宗去善后。孟繼宗駕車回家，吩咐下人把王瓊送到房里后，先去書房把鄭玄給他的公文翻了一遍。

翻完之后孟繼宗面沉如水，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書案，咬牙吐出兩個字：“蠢貨！”幻影中那個讓他看了就覺得親切的青年男子不自覺的影響了孟繼宗，讓孟繼宗不由自主的用了他對王瓊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