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的笑容漸漸凝固。

他的腦域深，的確棲居著兩個靈魂。

一個是十八歲的自己，風華正茂，氣方剛，衝，執著，天真，有點兒小小的正義，也相信好的事正在發生——總之，和同齡人沒什麼不同。

另一條，卻是末日歸來，百戰餘生的殘魂。

仔細想想，龍城毀滅那一刻的自己，會是什麼神狀態？

在數十年如一日，越來越殘酷和慘淡的戰爭中，雖然磨礪出了一湛絕倫的殺戮技巧，卻也失去了一切，親人、家園、未來……

這樣的靈魂，怎麼可能還是十八歲時熱、明、天真的模樣？

剛重生時，因爲大腦皮層非常稚，末日殘魂被十八歲的自己制。

隨著超凡力量覺醒，靈能不斷衝擊腦域，末日殘魂也漸漸甦醒，釋放出富戰鬥經驗和輔助技能的同時，也帶來了末日的習慣、思維模式和本能反應。

有一件事，是過去幾個月，孟超始終下意識忽略的。

爲“三流高手”的自己，究竟怎麼一路掙扎，活到末日？

那麼多實力拔羣的絕世高手都隕落了，自己怎麼沒死？

而潛伏、滲、下毒、刺殺、設置陷阱、刑訊供……這麼多兇殘至極，卻如呼吸般自然的技能，又是在何種況下，付出什麼代價才學會的？

從十八歲熱青年的靈魂，到地獄裡爬出來的末日殘魂，他究竟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

人類總是會刻意化回憶。

對那些實在無法化的記憶，乾脆就覆蓋甚至抹去。

就像老媽怎麼都想不起來，當年在神醫院裡，和X眼有關的事。

自己似乎也忘了，如何從一個被黑夜魔譏諷爲“累贅”的普通人，變能一路掙扎到末日的“三流高手”。

脖子好痛。

像是有鮮激而出。

沒辦法呼吸了。

孟超艱難吞嚥著唾沫，下意識手捂住了脖子，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

羅海沒注意到他的臉不對，還在喋喋不休：“說真的，別的我都可以接，包括你蹲在灌木叢裡伏擊同學，勉強都算是正常的戰鬥模式，唯獨你割段煉，哪怕是假的，這也太……瘋狂了吧，簡直骨悚然！

“我不但把你當朋友，更是萬里挑一的合夥人，我們要聯手打天下的，要注重個人形象和商業價值，知道嗎？

“比方說，你當了奔雷刀的形象代言人，包裝啊，宣傳啊，水軍啊，各方面都搞得熱熱鬧鬧了，這時候，被競爭對手出你對段煉搞的作——割啊！你人怎麼想？

“我就不明白了，哪怕段煉再難搞，難道真沒有更合適的辦法，必須這麼兇殘？”

是啊。

孟超捂著嚨，目恍惚而迷，在心裡問自己，爲什麼不假思索就選擇了割呢？

伴隨著嚨的劇痛，一枚被始終忽略的前世記憶碎片，忽然綻放出了濃烈的芒。

無數激而出，將他的意識拖前世的深淵。

孟超彷彿在噩夢中下墜了很久。

最終，狠狠摔在一片腥臭的爛泥裡。

羅海和修煉室都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是一片奇形怪狀的林中，黑黢黢的沼澤地。

孟超發現自己和一羣眼神冰冷，死氣沉沉的士兵埋伏在這裡。

大家都下迷彩服，摘下槍械和匕首，套上了一層怪材料製造，栩栩如生的皮套，搖一變，變了半人半，猙獰醜陋的模樣。

接著，又在疙疙瘩瘩的青皮套上，繼續披掛骨和青銅打造的鎧甲，掄起胡鑲嵌晶石，十分糲的冷兵。

人類士兵們張，在裡鑲嵌尖銳的假牙。

又用一種白堊般的料，塗抹在野般的面孔上，畫出一張張骷髏似的面目。

“這是……”

孟超口乾舌燥，意識到，自己回想起了前世曾經參加過的一次軍事行。

他回頭，用高倍遠鏡，觀察叢林外，不遠的一個村落。

這是一個沒有太多高科技和現代工業彩，反而充滿話和魔幻風格的村落。

村落四周種滿了食人花，毒刺藤，結簡陋的圍牆。

還有遮傘般巨大的尖蕈，這是一種知極其敏銳的智慧菌類，習慣主人的氣息後，只要陌生人靠近，就會急促釋放孢子，發出類似尖的聲音。

過圍牆，依稀能看到村民們正在忙碌。

這裡的村民是一種材纖細，耳朵很尖的類人生。

皮是紅的，上面還長滿了麻麻，如靈紋般華麗的花紋。

炊煙裊裊，人間煙火，大人們的忙碌，孩們的歡笑，和人類如出一撤。

孟超看到三個孩子一路嬉戲打鬧，跑到了村外。

他們流將長著四手指的手，到食人花的花蕾裡去，在花蕾狠狠收之前，閃電般出來。

這是孩子們獨有的，無聊又愚蠢的遊戲。

“別說地球話，也不要使用地球的武。”

孟超後響起低沉的聲音，“一個不留，都明白嗎？”

孟超轉，看到一個材格外高大，面目塗抹畸形骷髏頭，半人半的怪。

或者說，僞裝怪的地球人。

他裡咀嚼著什麼東西，口氣很重，臭烘烘的。

“教，有孩子。”孟超聽到自己說。

臭烘烘的教慢慢近，白骷髏頭出了猙獰的笑容：“99，你是瘋了還是瞎了，那裡沒有孩子，只有異界生的崽，和我們以前斬殺過那麼多怪的崽，沒有任何區別。”

孟超聽到自己遲疑道：“可是……”

“沒有可是！”

臭烘烘的教重重住他的肩膀，力量之大，幾乎把他的肩胛骨碎，“99，訓練營中，你是我非常欣賞的一個，無論槍法天賦還是從收割進化而來的細膩刀法，在你這個年紀，都稱得上是奇蹟。

“但是，你的格實在太弱了。

“收起你那些不合時宜的人吧，想想現在的龍城面臨多困境，遭遇多危機，多同胞有可能因爲我們的行而生，或者死！

“記住，就算變卑劣的蟑螂、殘暴的惡魔、冰冷的機，只要地球文明之火能夠延續，一切都是值得的！”

孟超聽到自己乾道：“我，我明白了。”

“真的嗎，99？”

臭烘烘的教微笑著，將一柄鑲滿了怪碎齒的狼牙棒塞到他手裡，拍拍他的肩膀道，“那麼，待會兒就由你，親手解決那三頭異界生的崽吧？然後，你就可以離開訓練營，得到更強的力量了！”

孟超看到自己握著狼牙棒的手，很明顯抖起來。

“我……”他說不出話。

“怎麼，辦不到？”臭烘烘的教皺眉。

“我不知道，教，我，我可能還沒準備好。”孟超聽到自己虛弱地說。

“你還沒準備好？也是，訓練營裡其他人，都是從小開始調製，只有你是中途加，年紀太大，腦子裡塞滿了妨礙你變強的東西，沒準備好，也是人之常。”

臭烘烘的教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語氣有些惋惜，甚至有些善解人意。

但下一秒鐘，他的手掌就從孟超的嚨上劃了過去，“那你就沒用了，去死吧！”

孟超瞪眼，咽劇痛，鮮狂飆，癱在地。

一個又一個僞裝怪，用骷髏圖案遮掩面目的人類士兵，從他上過去。

他像是破了個窟窿的皮球，瞬間失去所有力氣，一都不能，也看不到脖子上的傷口，只能聽到鮮“滋滋”激的聲音，到不斷擴大的粘稠泊，覺到生命的飛快流逝。

那種一寸寸墮死亡，如同被黑暗沼澤吞噬的，即便只是回憶，仍舊如酸般侵蝕著他的神經，令他想要尖，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臭烘烘的教蹲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下輩子，無論我說什麼，答案只有一個，‘是，教，是！’。”

他用鮮淋漓的畸形手掌，輕輕拍了拍孟超的臉頰，“記住標準答案，99。”

孟超記住了。

教大步離去。

“再說一遍，不要說地球話！”

很快，在孟超看不到的地方，尖蕈開始尖。

孟超在尖聲中，等待死亡的降臨。

黑暗將他淹沒，他穿過黑暗，從記憶回到現實。

發現自己蜷在牆角，仍舊死死捂著嚨，手臂和膛上灑滿了鼻。

剛纔激戰都不曾流淌的冷汗，早已將衫浸溼。

“孟超，什麼況！”

羅海目瞪口呆，想要攙扶，又無從下手，更不敢驚擾他，見他再度睜眼，似乎恢復意識，才道，“你該不會走火魔了吧？”

“沒有。”

孟超深吸一口氣，覺像是沉深潭數分鐘，才被打撈上來的溺水者。

怪不得，前世記憶必須逐步解鎖。

剛纔這段記憶的衝擊力實在太強，太恐怖了。

如果幾個月前，他還是普通人的時候解鎖，一定會把大腦直接燒掉的。

即便現在……

孟超捂著滾燙的大腦，仍舊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

“所以，我對段煉用出‘假割’這一招，是因爲我曾經在某個訓練營裡，親自品嚐過它的滋味，留下深刻印象嗎？

“前世的我、龍城和整個文明，爲了生存，究竟變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