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來了。
再也不是斃命之時老嫗模樣的長髮婦人,瞇起眼,向鐵符河對岸做賊似的五人。
之前躲在瀑布頂部的溪水當中,舉目遠眺,那五人來勢洶洶,架子擺得很足,一個比一個像神仙中人,差點就要讓生出退避三舍的怯懦念頭。只是後來那五個妖氣輕重不一的傢伙,不知爲何嚇得屁滾尿流撒就跑,如此一來,不管那五位爲何而退,總之就再無懼意了,心中反而只剩下譏諷和洋洋得意,自己如今不但正兒八經爲聖人阮師做事,爲他的鑄劍用水加重寒之氣,還是曾被秀秀姑娘那條火龍踩在腳底下、還能劫後餘生的角!
這難道還不值得驕傲?
一想到這些,便心穩許多,竭力讓自己面容平淡,裝模作樣坐在大石崖畔,冷冷著溪水對岸的五位妖,有白髮蒼蒼的老人披蓑,如人間喜好遊山玩水的年邁儒士。有裳豔麗惹眼的滿子,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眸。有稚小兒手持紫竹手杖,眉眼深沉。還有一雙妖氣最重的年輕年,眼神怯生生,躲在蓑老人後,不敢正眼看人。
妖鬼怪,遇人避讓,遇神跪拜。
相傳這曾是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不文規矩,只是如今神仙神仙,神祇除了那些被供奉起來的金泥塑,一尊尊死氣沉沉,早已難見真,倒是市井巷弄的黃口小兒,也曉得山上住著許多仙人。不過朝廷以玉書金字敕封的山水正神,哪怕不是高高在上的五嶽正神,在種類駁雜的山鬼魅眼中,除非修爲境界高出對方太多,否則哪怕只是小河河婆、小山土地,依舊是高不可攀、不容得罪的“家貴人”。
“小的們本是大驪邊境的山林野修,路過寶地,拜見河神大人。”
蓑老人畢恭畢敬作揖而拜,起後臉莊重,“自古名山待聖人,我們來歷不正,當然不敢以聖人自居,只有由衷的仰慕之心,如今天大開,咱們只是想著能夠在聖人腳下,老老實實修行,日後大道有,必然反哺此方天地,還希河神大人今日能夠借道一行。”
山林野修,算是這些妖的常見自稱,一般都是遇上了修行高人後的自謙語氣。
河婆婦人直截了當道:“一人一樣見面禮,出來後,如果我覺得不錯,便親自帶你們去小鎮西邊的大山。”
蓑老人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這位河神如此爽快坦誠。
那持杖稚憤懣出聲道:“如今神位不過是最低賤的河婆而已,咱們客氣尊稱一聲河神,已是給天大面,竟然還敢當面索賄,就不怕事後大驪朝廷一紙令下,就讓打回原形,孤魂野鬼也做不得嗎?!”
婦人可是小鎮杏花巷的罵街高手,加上大仙楊老頭給過一些底,哪裡會怕這些恐嚇,反而清晰看出了那幫人的厲荏,便底氣更足,擡手一揮,冷笑道:“那就速速滾遠,膽敢靠近龍鬚溪百丈之,就算你們忤逆大驪川流正統,到時候看誰吃不了兜著走!”
稚然大怒,正要出言反駁,被慈眉善目的蓑老人猛然轉頭,一個兇狠噬人的眼神狠狠瞪住,稚模樣的山頓時噤若寒蟬。
一炷香過後,五位“山林野修”沿著溪水向龍泉縣行去。
半出龍鬚溪水的婦人,上則多出了五件東西,其中就有那原本稚手持的紫竹小杖,晶瑩剔,靈氣充沛。
在溪水中游曳的婦人暗自竊喜之餘,突然有些莫名傷。
如果自己孫子還在杏花巷住著就好了,這些好東西都能一腦兒送給他。
只是不知牛年馬月才能見著孫子了,而且聽說修行路上,一不留神就誤歧路,死道消,真正長起來的幸運兒,麟角。
一想到這個,河婆便有些興致不高,形一閃而逝,潛河底,在水中悄然嗚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