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粲不一樣,一手拉扯他長大的孃親,有些時候不得不說也連累了他,使得小小歲數,便嘗過了人冷暖,陳平安就曾經親眼看到,一個滿酒氣的醉漢罵罵咧咧走出泥瓶巷,看到玩耍回家的顧粲,什麼也沒說,走過去就狠狠踹了顧粲肚子一腳,顧粲倒地後,還狠狠踩了他腦袋一腳,那麼點大孩子抱著肚子蜷在牆,哭都哭不出來。
如果不是陳平安湊巧出門到,飛奔過去,一拳打得那漢子踉蹌後退,然後趕背起顧粲去了趟楊家鋪子,天曉得會不會落下什麼病。
也更加記仇,心裡頭有個小賬本,一筆筆賬,記得很清楚,誰今天潑婦罵街罵過了他孃親,哪家不要臉的漢子花花調戲了他孃親,他全記得,可能隨著歲數增長,有些事和細節已經忘了,但是對某個人的憎惡印象,顧粲肯定不會忘。當然,那個給了他兩腳的漢子,顧粲記得死死的,什麼名字,住什麼巷弄,家裡有誰,顧粲全部一清二楚,私底下跟陳平安獨的時候,總是嚷嚷著要把那人的祖墳給刨了,還說那人有個兒,等長大了,一定要睡,往死裡欺負。
大概那個時候的孩子,本就不知道睡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很多婆姨漢子喜歡“開玩笑”,與他孃親相關的言語,婦人說人二字,漢子則往往都帶著個睡字。
陳平安至今記憶猶新,孩子不過四歲多,那張稚的小臉,臉龐猙獰,滿是兇,眼神狠厲。
陳平安有些擔心,他當然希顧粲在外邊過得比誰都好,但同時打心底不希顧粲爲蔡金簡、苻南華那樣的神仙人。
看著心不在焉的小師叔,李寶瓶問道:“怎麼了?”
陳平安若是以前,就會說沒事,但是現在開門見山說出了心裡話,“我怕下一次見到鼻涕蟲,會變得不認識他了。”
李寶瓶疑道:“小孩子個子竄得快,如果過個四五年七八年才見面,你們不認識也很正常啊。”
陳平安咧一笑,更像是自己給自己打氣鼓勁:“我相信顧粲,一直會是那個泥瓶巷的鼻涕蟲。”
至於認不認得自己,沒關係。只要那孩子過得好,比什麼都好。
————
鐵符河的河牀出現斷層石崖,下跌迅猛,下游水勢頓時暴漲。
陳平安站在河畔石崖上練拳,來來回回都是那走樁六步。
阿良不知道何時站在石崖邊緣。
水花四濺,水聲滔滔,水霧瀰漫,好在暮春時節,寒氣已降,並不顯得寒意刺骨。
阿良大聲說道:“你練這個拳,沒太大意思。這走樁,是個很門的小架,隨便哪個江湖門派都有,倒是那個立樁,還算馬虎,最能夠幫你勉強活命,像是吊命用的藥材,不名貴,但好在對癥下藥。”
年聽在耳中,笑了笑,沒有說話。
因爲姚老頭說過,練拳之時,切忌泄氣。
阿良點點頭,“但是一件沒意思的事,有意思的人可以做得很有意思。你這麼練拳,問題不大。武道一途,本就是實打實的滴水鑽石,靠的就是水磨工夫。”
陳平安練拳完畢,了額頭汗水,問道:“阿良,你不是那個什麼神仙臺魏晉吧?”
阿良笑道:“當然不是,他念詩那是一套一套的,酒品奇差無比,一喝高了就喜歡一把鼻涕一把淚,比李槐還不如。我怎麼可能是這種人。”
陳平安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阿良這麼直截了當,“那驢和酒葫蘆?”
阿良白眼道:“自然都是魏晉的。我可沒他這麼窮講究,喝酒倒是喜歡,騎驢看山河什麼的,真做不來,慢騰騰的,能把我急死。”
陳平安小心翼翼問道:“他不會是死了吧?”
阿良笑意玩味,“我殺他幹嘛,殺人奪寶啊?”
陳平安看著阿良,搖搖頭,“我相信你不會殺他。”
阿良拿起本該用來養劍的酒葫蘆喝了口酒,“這隻養劍小葫蘆是他送給我的,我教了他一手上乘劍,那小子茅舍頓開,終於打破了瓶頸,所以閉關去了。作爲酬勞,他就把葫蘆送給了我。別覺得是我佔便宜,是他賺大發了。我只是幫著照看這頭驢而已。”
風雪廟兵家劍修的十摟,想要破開,難得很。
不過這種話,阿良不想跟陳平安解釋得太清楚。
路是要一步步走的。
陳平安有些奇怪,問道:“阮師傅爲何沒有認出你來?”
阿良找了個地方坐在,晃了晃銀白的小葫蘆,“葫蘆裡的本命劍氣猶在,且無殘缺,這意味著主人尚存,神魂魄皆全。你們東寶瓶洲是個小地方,阮邛不覺得在這裡有太過嚇人的高手,能夠瞬間斬殺魏晉不說,還能夠快到連魏晉的本命飛劍都來不及聯繫。”
陳平安驚訝道:“小地方?有人說我們東寶瓶洲王朝有千百個,我們到現在還沒走到大驪邊境呢。”
阿良扭頭把酒壺丟給邊站著的年,“你也知道是‘走‘的啊,來來來,喝口酒,男人不會喝酒,就是白走一遭了。”
“不喝酒。朱河說過練武之人,不能喝酒。”陳平安小心接過酒葫蘆,坐在阿良邊,遞還給他,阿良卻沒接,陳平安只好小心翼翼捧在懷裡,著河水,輕聲慨道:“也是,我見過踩在劍上飛來飛去的神仙,從咱們小鎮頭頂上飛過去,很多。”
阿良現在一聽到朱河就有些煩,偏偏邊這傢伙喜歡拿自己跟朱河比較。
陳平安笑問道:“阿良,你真能教魏晉劍?那你豈不是要比朱河還要厲害?”
又來了。
阿良嘆了口氣,“我也就是脾氣好,不跟你一般見識。”
陳平安是真的很好奇這件事,打破砂鍋問到底,“難道還要厲害很多?”
阿良一把搶過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酒,滿臉嫌棄道:“滾滾滾。”
陳平安哈哈大笑,轉頭看著一臉鬱悶的斗笠漢子,眨眨眼,嘿嘿道:“其實我知道你比朱河厲害很多。”
阿良總算好一些。
陳平安馬上補了一句,語氣誠懇道:“我覺得兩個朱河都未必打得過你。”
阿良無奈道:“你如果真想拍馬屁,有點誠意行不行,好歹把‘未必’兩個字去掉啊。”
陳平安默不作聲,角翹起,著那條聲勢浩的青瀑布,突然說道:“阿良,謝謝你。”
阿良一口一口喝著酒,隨口問道:“嗯?謝我做什麼,既沒有教你練拳,也沒有教你練劍。”
陳平安盤而坐,習慣雙手十指在口,練習劍爐拳樁,“遇到你之後,覺得外邊的世界,沒那麼讓人覺得害怕了。因爲我發現原來外邊,也是有好人的,不都是誰都本事高就隨意欺負人。一路上李槐朱鹿那麼說你,也從不生氣。”
阿良笑著喝了一口酒,慢了一些,“這一番表揚,來得讓人措手不及,讓我喝口酒驚。不過你小子也會害怕?敢小巷殺年紀輕輕的神仙人,敢和搬山猿正面扛?敢二話不說就帶著小寶瓶出來遠遊大隋?你膽子真不小。”
陳平安輕聲道:“有些事做了,是因爲必須要做,不代表我就一點不害怕啊。我就是一個燒瓷的窯工學徒,膽子能大到哪裡去?”
阿良點點頭,“是這個理。”
兩兩無言,唯有水聲。
阿良率先打破沉默,問道:“如果在一個很出名的地方,你做了一件很出風頭的事,然後你可以刻下一個傳承千秋萬年的大字,你會挑選哪個字?”
陳平安想了想,“應該是我的姓氏吧,我爹孃都姓陳,刻下陳這個字,多好。”
阿良搖頭嘆息,“真俗氣,不像我。”
阿良很快自顧自解釋道:“正常正常,像我這樣的奇男子,畢竟是麟角的存在,牛羊羣於平地,猛虎獨行於深山。寂寞啊。”
斗笠漢子興許是自己把自己給說了,趕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草鞋年突然咧笑起來,笑得怎麼都合不攏,像是也想到很開心的事。
這絕對是稀罕事。
於是阿良問道:“想什麼呢,傻樂呵?”
年有些臉紅,赧道:“如果可以多刻字的話,那我就在那堵牆上,寫下心姑娘的名字。”
阿良齜牙咧,嘖嘖道:“那你多燒香,祈求你未來媳婦的名字只有兩個字,如果是三個字,四個字,呵呵。”
陳平安愣了一下,“難道還有人的名字是四個字?那不是很怪嗎?”
阿良拍拍年肩膀,“陳平安,以後多讀書。”
陳平安有些難爲。
阿良猛然驚醒,“陳平安,你有喜歡的姑娘了?!誰誰誰,趕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陳平安笑瞇起眼,搖頭道:“沒呢。”
阿良手指了指年,“一開始就知道你不老實。”
陳平安小聲問道:“阿良,你現在還是打吧?”
阿良:“閉!”
陳平安還以,“一開始我就知道了。”
阿良出大拇指,指著自己,道:“知道在別的幾地方,多俠仙子哭著喊著要嫁給我阿良嗎?”
陳平安一本正經回答道:“我當然不知道啊。”
阿良吃癟後,默默喝酒。
陳平安問道:“對了阿良,你刻了個什麼字?可以說嗎?”
阿良立即神采煥發,得意洋洋,“那可了不得,我那個字寫得鐵畫銀鉤天下無雙不說,關鍵是那個字很有味道!朗朗上口,氣勢如虹,比起什麼姓氏啊浩然啊雷池啊,要好上太多了。你是不知道,爲了攔阻我刻下這麼個字,好些老烏王八蛋的臉都黑了,沒法子,就怕貨比貨,其中有幾個輩分高的傢伙,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差點就要捲起袖子跟我幹架,我才懶得理睬他們,你們幾個不要臉皮合夥打我一個,我不跑?我傻啊,對吧?當然了,我是刻完字再跑的。”
陳平安有點後悔問了這個問題。
阿良一臉“你快問是哪個字”的表。
陳平安輕輕轉頭,重新向河水,打死也不開口說話。
阿良呆若木。
斗笠漢子輕輕塞好香氣四溢的酒葫蘆,顯然是連喝酒的興致也沒了。
就在此時,陳平安驀然瞪大眼睛,發現鐵符河下游的河面上,竟然有四五人聯袂踏水而行,有白髮蒼蒼的蓑老人高歌“自古名山待聖人”,有裳豔麗的妖嬈子笑連連,還有穿道袍的小子手持竹杖,老氣橫秋。
陳平安瞪大眼睛,喃喃道:“神仙?”
阿良連正眼也沒瞧一下。
朱河手持一串紅鈴鐺,急促響,往陳平安和阿良這邊飛奔而來,臉沉重道:“這是老祖宗留給我的震妖鈴,一旦有妖魅山靠近鈴鐺百丈之,便會無風自響,阿良前輩,陳平安,我們最好小心一些,先離開這河畔石崖,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陳平安想了想,就要起。
阿良本不看河面那邊的奇異景象,拔出酒塞子,對兩人晃了晃,笑道:“我喝過這口酒就走,很快的。”
朱河有些焦急,“阿良前輩,咱們大驪朝廷對於山野妖魅的管束,一向極爲寬鬆,只要不鬧出人命,一般是從來不手的……”
阿良啊了一聲,說著這樣啊,趕起,就要跟他們一起離開石崖,給那撥不速之客讓路。
但是河面之上,那五位神異非凡的傢伙,各自的境界修爲,高下立判,道行最高的蓑老叟第一個像是被天雷劈在腦門上,止住形,一不,之後四位皆是如出一轍。再然後,又是滿仙氣的老叟第一個掉頭,撒狂奔,這次可顧不上什麼神仙風采了,恨不得手腳並用,之後四人仍是如此。
阿良一臉假得不能再假的狐疑神,還帶著壞笑。
朱河嚥了口唾沫。
手中鈴鐺已經寂靜不。
他試探問道:“阿良前輩,這是?”
阿良繫好那隻銀小葫蘆,了下,“難道是我殺氣太重?”
陳平安小聲問道:“阿良,是那些傢伙認出了你的這隻養劍葫蘆?”
阿良爽朗大笑,摟著年的肩膀,走下石崖,“有可能有可能,養劍葫蘆裡大有玄機嘛。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阿良突然鬆開手,讓陳平安先回去。
草鞋年小跑離去。
阿良仍然跟朱河勾肩搭背,低聲問道:“朱河,你是武夫第五境,對吧?你是怎麼含蓄得讓陳平安覺得你是高手的?不如教教我,否則我費了這麼大力氣,白白擺了那麼多高手架子,那小子也照樣睜眼瞎啊。”
朱河僵,忐忑不安道:“阿良前輩,這個我真不知道啊。”
阿良怒道:“這就沒勁了啊。”
朱河哭喪著臉,“阿良前輩,我真不知道。”
前邊,年轉倒退著小跑,面朝阿良,大聲笑問道:“阿良,那個字到底是啥?”
阿良頓時神采飛揚,咳嗽一聲,一手扶了扶斗笠,一手高高出大拇指,“猛!”
年跟河面上那五個傢伙一樣,如遭雷擊,然後默默轉,飛奔離去,嘀咕道:“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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