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熱,云喬愈發懶怠出門。
翹首以盼許久,終于等到萬夫人將本家那邊的麻煩徹底擺平,如蒙大赦一般,忙不迭將香料生意了回去。
云喬前前后后忙了許多,也算“幸不辱命”,不僅替萬家將生意打理妥當,半點紕都沒出,還賺了不銀錢。
萬夫人得知詳后,甚至有些不舍得放離開。
奈何云喬的態度格外堅決,只得作罷,給了云喬一筆厚的報酬,謝幫著自己渡過難關。
先前因生意的緣故,總得東奔西走,這回得了閑空后,云喬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窩在家中看話本、棋譜打發時間。
“云姐,萬夫人讓人送來些冰鎮的瓜果。”
窗外傳來小禾清脆的聲音,云喬看著手中的棋譜,頭也不抬地回了句:“代我謝過。”
小禾隨即應了下來,片刻后拎著滿滿一籃子的瓜果進來,給過目。
云喬這才抬眼看過去。
與初遇時瘦弱的模樣相比,數月下來,小禾被養得氣好了許多。雖還是瘦瘦小小的,但收拾得干干凈凈,白皙,那雙漆黑水潤的杏眼很是討喜。
小禾就是沖撞了馬車,被云喬誤打誤撞救下的小姑娘。
據小禾所說,自己被爹娘賣給了富商當丫鬟,被主母輒挨打挨罰,了不苦,趁其不備這才逃出來。
誰知轉眼又被人牙子盯上,關在家中,想要將賣給個鰥夫,只是價錢還沒談攏。
再逃了一回,力不支,這才倒在了路邊。
小禾在醫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著自己的來歷,云喬見滿傷痕,心有不忍,便將留在了邊。
倒也沒指伺候自己,權當是做個伴。
與喜歡談天說地的岳蔭不同,小禾因過去經歷的緣故,顯得有些沉默寡言,但干活做事干凈利落,力氣比云喬還要大些。
云喬頭回見著時頗為吃驚,小禾則解釋,說是自己自時起就幫家中干慣了農活。
“我如今不大能吃冰,”云喬掃了眼籃中的瓜果,向小禾道,“你喜歡什麼,只管拿去吃,不必管我。”
小禾點點頭,卻并沒。
云喬習慣了這謹小慎微的子,強塞了一些,略帶無奈地叮囑道:“說了多遍,在我面前不必拘謹。”
小禾攥著那果子,垂眼看著,片刻后咬了咬。
像是自小到大從沒人待這般好,一時間無所適從。
云喬看得心不已,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只聽外邊傳來敲門聲。
還沒反應過來,小禾已經兔子似的跑了出去,隨后領進來個看起來很是英氣的紅子。
云喬認出來這是岳蔭的師姐,立時起相讓。
“我這回押鏢途經此,小師妹托我順道送些東西過來,”師姐將手中的包袱放下,又從懷中出一封信來,“還有這個,說是姑娘你的家書。”
家書?
云喬一頭霧水,并沒急著看,先客客氣氣地道了聲謝,又請喝茶。
“鏢隊還在等著,不好多耽擱,就不多留了。”師姐爽朗地笑了聲,沒落座,喝了口茶后便告辭了。
云喬親自將人送出門,回到房中,有些茫然地拆開所謂的家書。
映眼簾的是傅余的字跡。
云喬的心跳不可抑制地激烈起來,一目十行掃過后,僵在了原地。明明是大熱的天,臉上的盡數褪去,蒼白如紙。
為免被裴承思尋到,那夜大火之后,云喬就切斷了與過往所有人的聯系,銷聲匿跡。
傅余清楚利害,也沒刻意尋過的蹤跡。
誰也沒料到,兩人會因為岳家這層關系,差錯地在尹城重逢。
傅余出于謹慎考慮,明面上未曾與云喬相認,那夜去見時,也是確保萬無一失才過去。
影衛傳回的傅余行蹤,其實看不出任何問題,但裴承思卻不肯就此作罷,令人嚴加排查,終于還是大海撈針似的,抓到了云喬留下的痕跡。
當初籌劃時,云喬曾想過,除非天時地利,否則自己不見得能瞞一輩子。
而離開后,一直在盼著裴承思能早日看開,將力放在他的“大局”上,不要對自己不依不饒。
奈何天不遂人愿,還是缺了些運氣。
傅余在信上言明,裴承思調他回西境,云喬收到信時他應當已經抵達,鞭長莫及,今后怕是未必能及時幫忙。
此外,還幫安排了退路。
叮囑在裴承思手之間,盡快離開。
這封信,霎時將云喬拉回了從前在宮中的日子,已經許久未曾這樣慌過了。
但經歷這麼多,云喬也清楚慌張的緒毫無用,只會添麻煩。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傅余的信認認真真看了一遍,來龍去脈梳理清楚后。
牢牢記在心中后,拋到爐火之中付之一炬。
雖說傅余已經給準備了退路,但云喬并沒準備照辦,一來是不想牽連旁人,二來,也不大放心。
裴承思既然會將傅余調走,說不準也會盯著他的人脈。事到如今,接的人越多,暴的風險也就越大。
若想要逃,只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如雨水江海,才能匿蹤跡。
云喬盯著爐火看了會兒,心中已然拿定主意。
好在生意已經付回去,沒有事絆著,想要走會容易許多;這宅子中添置的、裳等都留下,得輕裝簡行地走;只需要留封書信,萬夫人遍尋不著再來之時,才會發現的離開……
心中盤算著,聽到靜后回神,對上了小禾滿是擔憂的目。
“云姐,你臉看起來不大好,”小禾放下懷中抱著的柴火,關切道,“是不舒服嗎?”
“沒。”云喬搖了搖頭,猶豫起來。
旁的件可以輕而易舉舍下,但小禾……
云喬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只得先收拾細行禮,又留了一封給萬夫人的信。
云喬對裴承思、對皇城避之不及,幾乎是刻在了骨子里,夜之后便準備離開,幾乎一刻都不耽擱。
能瞞得過旁人,但與小禾朝夕相,總要給個代才好。
“云姐,”小禾看著收拾好的包袱,眼地看著,遲疑道,“你也不要我了嗎?”
小禾這模樣,總會云喬想起芊芊,又心起來,解釋道:“不是不要你……只是我招惹了麻煩,你隨我離開怕是得輾轉各地,沒什麼好日子。不如留下來,我會請萬夫人……”
“我不怕吃苦,只要云姐你別丟下我。”小禾攥著的袖,小聲道,“我力氣大,還能幫你干活呢……”
云喬向來吃不吃,被小禾哀求了會兒,終于還是松了口。
有先前從行宮逃離的經歷在,云喬對此駕輕就,只帶了兩套換洗的尋常布和藏著的銀票細,乘船走水路,而后再換路線。
有時是白日明正大,有時是趁著夜,悄無聲息領著小禾換船。
自己都不清楚究竟要往何,就算是有人盯梢,也難免會被繞暈。
離京這麼久,云喬其實已經不大會想起裴承思,從前的恨也早就淡去。但如今被迫輾轉各地,提心吊膽,又狼狽的很,便不免添了些怨恨。
憑什麼呢?
只想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自己的平淡日子,裴承思卻總不肯放過。
兩人之間不僅沒做到好聚好散,如今還要雪上加霜。
云喬不想回京城,心中比誰都清楚,若是真回了皇城那牢籠,裴承思絕不會再給逃出來的機會。
若當真淪落到那般地步……
云喬啃著發的炊餅,那一瞬間浮現的念頭,幾乎將自己都給嚇住了。
云喬自悉水,在船上也能如履平地。小禾卻不大能得了,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臉頰瘦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又沒了。
秋后,云喬在渡口附近采買東西,聞著若有似無的桂花香。
回頭去,見著遠一株枝繁葉茂的桂花樹,枝干虬曲蒼勁,看起來頗有些年頭。
其上還系著諸多紅繩,風一吹,簌簌作響。
“我們鎮子上這株老樹,已經活了有上百年,”掌柜拿油紙替包好點心,熱地講解道,“若是有所求,尋紅繩系上去,總能心想事。”
云喬心念一,看了眼病懨懨的小禾,又算了算這些時日的行程,笑道:“就在這里落腳吧。”
厭煩了東躲西藏的日子。
若這般還不能逃,再折騰下去,怕是也無濟于事。
云喬輕車路地租了個宅院,開始琢磨著給小禾調理。
不缺銀錢,出手大方得很,倒是小禾總顯得不安,像是怕虧欠了一樣,幾乎包攬了家中的活,不用手。
安定下來后,云喬想起先前聽的趣聞,也鄉隨俗,在那棵桂花老樹上系了紅繩。
做完后,才知道那樹上系的紅繩大都是求姻緣的,還有祈求親人康健的。
“我不求姻緣,”云喬仰頭看了眼遼闊的天,瞥見遠的烏云后,加快了回家的步子,同小禾笑道,“只求今后能無拘無束,隨心所。”
趕慢趕回到家中,天際傳來陣陣雷聲,不多時下起淅淅瀝瀝的雨。
云喬將院中的什收拾起來,坐在廊下煮茶,順道教小禾識字背詩。講得淺顯易懂,妙趣橫生。
雨勢越來越,云喬正想著將爐子挪房中,卻約聽見敲門聲。
在此地并無識,還當是自己聽岔了,見小禾一激靈,忍俊不道:“怎麼將你給嚇這樣?”
說著,將小禾按了下來,親自撐傘去查看。
一開門,見著的是個悉又陌生的人。
天際有雷電劃過,映出云喬慘白的臉,和滿是錯愕的眼眸。
“阿喬,”那人目落在臉上,帶著些疲倦與不易察覺的迷,像是終于得償所愿,“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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