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出門,寒風便卷著如飛絮一般的雪花撲面而來。侍連忙將油紙傘低了些,稍稍擋去些。
云喬裹著厚厚的斗篷,懷中還揣著手爐,但還是冷得一激靈。
這樣的天氣,就連安慶宮那邊都一早傳了消息過來,免了后宮的請安,也不知裴承思是怎麼想的,竟在這時召過去。
兩人先前鬧得不歡而散,再沒往來過,裴承思總不會突然心來,平白無故想要折騰一番吧?
云喬琢磨了一路,等到了紫宸殿后,扶著侍下了肩輿,隨即有人為拂去了斗篷上落的雪。
殿外伺候的侍見過來,立時往里邊通傳去了。
若是從前,通傳一聲就恭恭敬敬地請進門,可這回,侍卻是一臉小心翼翼地回稟:“圣上還在與人議事,請娘娘稍候片刻。”
特地將召過來,又這麼晾在外邊,若說是巧合,只怕沒幾個人會信。
見侍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云喬也沒多說什麼,勾了勾角,應了聲:“好。”
也懶得打聽裴承思是在同誰議事,了斗篷,再沒開過口。
從前在外奔波的時候,云喬自覺康健得很,一年到頭也不怎麼生病。來了京中后,補品流水似的吃,太醫也日日診脈,卻仿佛越養越弱了。
就這麼在廊下站了會兒,便忍不住掩咳了起來。
又過了片刻,殿中方才有了靜,請進去。
云喬將手爐塞給了伺候的侍,邊解斗篷邊往殿中去,才剛進門,恰聽到裴承思漫不經心地吩咐:“從前就喜歡莫大家的山水圖,朕前幾日得了這兩幅真跡,你順道帶回去吧。”
“臣代三妹謝圣上隆恩。”一低沉的聲音答道。
云喬腳步微頓,理了理衫,若無其事地往暖閣中去。
侍衛打扮的男人捧著錦盒退了出來,見著后,遲疑了一瞬,這才行禮問安。
云喬瞥了他一眼。這年輕男人模樣周正,看起來有些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這悉從何而起,便沒多言,只略略頷首。
外間風雪大作,這閣中卻是溫暖如春,裴承思只穿了件松散的常服,見著云喬進門后也沒說話,目晦明不定地打量著。
興許是因著炭火的緣故,暖閣之中的熏香氣味比平時還要重些,是一直不喜的龍涎香。
云喬對氣味格外敏銳些,才一進來,便沒忍住皺了皺眉。
按下心中的不快,屈膝行了一禮,主開口道:“不知圣上召臣妾前來,有何吩咐?”
“自然是為了宮宴之事。”裴承思抬了抬下,示意坐下回話。
“臣妾是依著往年的舊例來安排的,不知您是對何有異議?”云喬端著冷淡的笑意問道。
見一副想要盡快談完走人的樣子,裴承思輕輕地扣了扣桌案,忽而笑道:“朕還沒來得及細看。”
云喬臉上那疏離的笑都險些沒能崩住。
原以為,裴承思總不會惡劣到平白無故沒事找事,沒想到他竟當真打的這個主意。
“既然如此,”云喬緩了口氣,吩咐隨自己而來的侍,“青黛,你將那冊子念一念,好圣上知道宮宴的安排。”
侍還沒來得及應承,就被裴承思給截斷了。他端起茶盞來,不慌不忙道:“朕想聽你來講。”
云喬沉默了片刻,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從青黛手中接過來冊子,冷聲說起擬定的事項。
尋釁未果,裴承思的臉也漸漸冷了下來。
他很清楚,這事若是放在從前,云喬早就要嗔他“沒事找事”了,可如今卻半句反駁的話都沒說。
就連那不悅的神也轉瞬即逝,讓人找不出什麼錯來。
越是這樣,裴承思就越想挑刺,看能忍到什麼時候。
可不管他怎麼挑病,怎麼提要求,云喬都沒不耐煩翻臉,要麼是依著他的意思調整,要麼就是有理有據地爭辯可行。
就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所以偏偏不讓他如愿以償。
這樣的云喬,端莊又沉穩,倒是有幾分陳太后的影子。
若認真說來,這分明是他期盼許久的事,當初將梁嬤嬤送去云喬邊,也是為了將磨這副模樣。
但眼下,裴承思卻并沒什麼如愿以償的就。
鬼使神差的,裴承思忽而提起另一樁事:“方才那侍衛,你可見著了?”
云喬一怔,下意識點了點頭,沒想到他為何突然提這個。
“那是虞家的二公子,虞琦。”裴承思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替朕辦了一件事,合該有獎賞才對。”
這話一出,云喬霎時明白方才那似曾相識的覺從何而來,也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進門時湊巧聽到兩人對話中那個“三妹”是何人。
虞冉。
思及此,云喬終于還是沒維系住那個風輕云淡的神,話音也隨之冷了下來:“你想說什麼?”
這話問得有失恭敬,裴承思卻并沒同計較,反而因這失態笑了起來:“朕原想給虞琦升,又或是賞賜金銀珠寶,卻都被他給推辭了。虞琦說,斗膽想要向朕討要個人……”
云喬心中很清楚,若此事與自己無關,裴承思是不會在這里兜來繞去的。將邊的人飛快盤算了一遍,心中驟然浮現出個難以置信的猜測,瞳孔一。
“正是你宮中伺候的,芊芊。”裴承思一錘定音。
云喬原本想的是,等到過了年節清閑下來,再尋個合適的時機好好詢問芊芊,免得之過急再將給嚇著了。
萬萬沒想到,竟是從裴承思這里,先得到了那侍衛的份。
從沒想過跟虞家扯上關系,驚詫過后,正想說此事得問過芊芊的意思才行,忽而想起另一件要的事,咬牙道:“若我沒記錯的話,虞二公子已經娶妻了吧?”
因裴承思顧念舊恩厚待虞家,云喬從前也問過虞家的大致況,想著心中多有個數。
裴承思頷首:“不錯。”
“那他討要芊芊,是想要到府中當個妾室不?”云喬變了臉,對裴承思這態度深匪夷所思。
旁人不知,只當芊芊是個宮中伺候的侍,這也就算了。可裴承思又豈會不知與芊芊的關系?
怎麼可能允許將芊芊當個賞賜,賞給旁人當妾室去?
裴承思自然知道云喬不可能同意,在虞琦提出此事后,便直截了當回絕了,他另想旁的。
如今拿到云喬面前說,也不辯解,由著誤會,無非是見不得那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想看看的反應罷了。
“我知你向來偏袒虞家,可只要我還在一日,這事就絕不可能。”云喬冷笑了聲,“他做夢去吧。”
氣鼓鼓的,柳眉倒豎,模樣霎時生起來。
裴承思好整以暇道:“你不先問問芊芊的意思嗎?萬一愿意呢?”
“是你了解還是我了解?”云喬頂撞了回去,恨恨道,“虞琦一定未曾告訴自己是有家室的人,若是早說了,芊芊必然對他退避三舍。”
云喬的姑母、芊芊的生母,當初早早地因病過世,跟家中那作妖的妾室不開。大戶人家后院更是一團糟,才不信,芊芊會愿意給世家子弟當妾去。
裴承思懶散地撐著額,含笑看云喬發了會兒脾氣,這才不再逗,承許道:“你既然不愿,那我他死了這份心就是。”
“我也會讓芊芊離他遠些。”云喬看了眼裴承思,下對虞琦的不滿,只說道:“若是沒旁的事,我便先回宮去了。”
裴承思卻道:“外間風雪正勁,在此用過午膳,等晚些時候再回吧。”
聽著此話,一旁垂手侍立的青黛已然暗暗高興起來。
因帝后冷淡許久,這句話,其實已經算是遞了個臺階,只要順勢答應下來,就能順理章和好了。
云喬自然也聽出了這話中高高在行的求和意味,卻并沒覺著欣喜,只覺著好笑。若真顧忌著風雪,何必非要這時候過來呢?
刻薄的話到了邊,又覺著爭吵起來也沒什麼意思,便牽著角,出個虛偽的笑來:“有勞圣上記掛。只是宮中事務繁多,還等著臣妾回去定奪,就不多留了。”
暖閣中一片死寂,侍從們將本就低著的頭埋得更深了些。
裴承思像是被這回應給氣笑了,臉變了又變,仿佛下一刻就能因著不識好歹而吐出個“滾”字來。
可最后,竟忍下了的推諉,直截了當道:“有什麼事讓們理去,你留下來陪我吃飯。”
話說到這份上,便不能再推辭了。青黛悄無聲息地給自家娘娘遞了個眼神,盼著能見好就收。
云喬覺察到青黛那帶著哀求的目,斟酌片刻后,這才頷首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