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喬從沒像現在這般直觀地到與裴承思之間力量的懸殊,任是怎麼掙扎,都沒能從他手中掙。
齒間混著酸甜的梅子味和鐵銹一般的腥味,讓人無所適從。
也不知過了多久,裴承思才終于退開些。呼吸總算得以順暢,云喬側過頭,大口地著氣。
裴承思的態度緩和了些,他抬手蹭去了角的漬,話音中帶了些無奈:“可真是牙尖利……我明日怎麼見人?”
“你活該。”云喬沒好氣道。
方才有那麼一瞬,云喬簡直覺著裴承思像是要吃了自己似的,分外狠戾,與記憶中那個溫潤斂的書生判若兩人。
是他來了京城之后變了?還是他從前就是這般,只是沒能覺察到?
云喬毫無頭緒,能確定的只有一點——并不喜歡這樣的人。
心中這樣想著,也如實說了。
“我很討厭被人強迫,”云喬抬眼直視著裴承思,強調道,“若再有這麼一回,我就真要同你翻臉了。”
現如今敢這麼跟裴承思說話的人,可謂是屈指可數。旁人不管背后如何非議,到了他跟前,都會恭恭敬敬的。
也就是云喬,才會心中想什麼就同他說什麼。
從來就是這樣,憎都不加掩飾。
裴承思知道云喬的脾,也沒同計較,微微頷首以示自己聽了進去,而后道:“更深重,再留下去對不好,不如回去吧。”
云喬不舍地看著這夜景,頭也不回道:“不必急著將我關回那籠子去。”
裴承思有些無言以對,畢竟事的確是他做的。
其實當初會下令足云喬,是許多緣由摻雜在一起促,既惱怒偏袒著外人忤逆自己,也想著磨一磨的。
這些日子下來,書畫倒是學得有不小上進,可非但沒有磨平和,甚至愈發尖銳起來。
要知道,云喬從前是絕對不會接二連三拿話刺他的。
再加上方才那句讓他失態的言辭,裴承思已然意識到,他真正磨去的,其實是云喬對他的意。
這一念頭出現在腦海中后,竟有些慌。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在云喬這里其實是有恃無恐。
因一早就知道云喬他,所以行事前并不會顧慮太多,也的確不會像對待政務那般思慮周全。
云喬先前所說的那些,并不是毫無據的控訴。
而直到如今,云喬不再退讓、忍耐,而是直截了當地將不滿捅到了他面前,裴承思才總算正視了這一點。
他一向認為,“后悔”是最無用的緒。可眼下卻不由自主地想,若是重來一回,他興許不會再這樣激進地對待云喬。
“是我不好,”裴承思沉默片刻后,開口道,“今后你若是想離府,去哪里都隨你。”
“我在宮外也沒多日子了,”云喬回過頭瞥了他一眼,“我能不宮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信口一提的玩笑,可裴承思卻莫名覺著,是當真在考慮此事。
“不能,”裴承思說完便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太過強,將語氣放緩了些,笑道,“禮部與尚宮局早就在籌備封后之事,圣旨已下,滿京城都知道你將為皇后。你若是不宮,那后位要給誰來坐?”
云喬不是不清楚這個道理。
不可否認的是,裴承思為了能立為后費了不功夫。而今此事已昭告天下,別無選擇。
對裴承思的不滿,還沒到要鬧得天翻地覆的地步。
但也沒打算這麼輕易就點頭,宮可以,但怎麼說都要先約好條件。
“你知道的,我這些年東奔西跑慣了,除非真將我鎖起來,不然做不到在一天地困著。”云喬同他商量道,“皇宮雖大,但總有看煩的一天,所以我希能有私下離宮的權利……”
見裴承思皺眉,隨即又補充道:“就像你現在這樣。”
這例子用得實在是好,裴承思噎了下,片刻后開口道:“可。但不能太頻繁,最多三月離宮一次。”
“一月一回。”云喬拿出了做生意劃價的態度。
最終商議之后,定了兩月一回。
裴承思倒是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提醒要多加小心,萬一消息傳出去,無論是朝臣還是太后,都不會輕而易舉揭過去的。
云喬攏著披風,隨他下明月臺,行至一半忽而想起白日的事,又說道:“我知你如今高高在上,習慣了獨斷專行……但若是與我相干的事,最好還是提前與我商量。”
“哪怕改變不了什麼,也會我好些。”
語氣仍舊是淡淡的,但裴承思卻從這話中聽出些委屈來,心中一,當即便應了下來。
他答應得這般順遂,可云喬也并沒多高興,只覺著從前被三言兩語敷衍過去的自己太傻了些。
就如元瑛說的那般,像個做賠本生意的冤大頭。
夜朦朧,云喬這一走神,便沒能看清楚腳下的臺階,竟踩空了。
好在裴承思一直留意著,眼疾手快地攬了的腰,才不至于狼狽摔倒。
“怎麼樣?”裴承思才問出口,就見著云喬疼得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是扭著腳踝了?”
云喬也不知究竟是怎麼傷著了,疼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點了點頭。隨后便覺著一輕,被裴承思給抱了起來。
下意識地想要抬手勾著裴承思的脖頸,但到一半,又將手了回去。
裴承思將此看在眼中,百集。
手是這些年養下意識的習慣,收回去,則是眼下真正的傾向。云喬先前同他說的那句話并非賭氣,消磨之后,今時與往日,的的確確是不同了。
馬車之上備著常用的藥,裴承思借著燈火看見云喬疼得煞白的小臉,起翻出跌打藥酒來,同道:“讓我看看。”
他雖是個書生,但這些年來顛沛流離,也能自己理一些常見的傷痛。
夫妻間自是沒什麼避諱的,褪去鞋之后,云喬瞥見那紅腫的腳踝,忍不住抱怨了句:“這京城怕是真與我相克。”
“哪有這麼算的?”裴承思搖頭笑了聲,又提醒道,“會有些疼,忍著些。”
云喬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真當裴承思替推藥酒時,卻還是疼得險些出了聲,咬著自己的袖才忍了下來。
裴承思見疼得眼淚汪汪的,一時也有些不忍,但這傷總要理了才行,想了想后開口道:“說點旁的分分神吧。”
云喬點點頭,忽而想起另一樁惦記許久的事,連忙問道:“傅余回京了嗎?”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句才問出口,只覺著裴承思手上的力氣似是重了些,連忙又咬回了袖。
“他啊,”裴承思將力道放輕了些,想了會兒,如實道,“前些日子回京述職,我也見過了,的確是平城出……”
也就是云喬被關在府中,未曾出過門,消息不靈便得很。不然早就該知道,傅余可是近來京中眷們議論的重點。
與那些靠祖蔭混吃等死的紈绔不同,傅余的功績是實實在在靠自己掙來的。未及弱冠便有如此就的年將軍,模樣又生得俊朗,自然是討人喜歡。
尤其是在圍獵中大出風頭后,不待字閨中的貴都打上了他的主意。
云喬聽得津津有味,與有榮焉。
“你若是想見他,改日我安排個合適的時機。”裴承思今日格外好說話,沒等問,便主提了。
云喬當即應了下來。
但隨后又不免生出些顧慮。畢竟分別這麼些年,可能已是見面不識,不知屆時會不會尷尬。
裴承思明日一早還有朝會,現下這份委實不便在外留宿,將云喬送回府中后,解釋了一番便連夜回宮去了。
云喬從前會在意他能不能多陪自己,也會因著他留宿府中而高興,可獨自住了這麼久后,對此便可有可無了。
唯一苦惱是,腳踝上這傷不知要養多久才能好,至這幾日必然是沒法出門的。
第二日略好了些,但走仍舊不易。
云喬百無聊賴地倚在榻上看書,正琢磨著詩詞韻律,青穗來報,說是門房那邊遞了消息,一位姓傅的將軍登門造訪。
云喬怔了下,立時反應過來,卻又有些疑。
裴承思昨夜還說,等合適的時機安排見面,怎麼今日一早,傅余就上門來了?
疑歸疑,人總還是要見的。
云喬吩咐小丫鬟去將芊芊一并請來,隨后又由人扶著,慢慢地挪到了會客廳去。
數年未見,云喬心中的傅余還是多年前的年模樣,以至于見著那量高挑的勁裝男人時,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
男人眉尾有一道截斷的疤,應當是在沙場之上留下的,平添了幾分凌厲。
盯著看了會兒,方才從那鋒利眉眼間,尋到些似曾相識的覺。
兩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說話,過會兒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傅余哥哥都這麼高了,”芊芊含笑道,“一晃這麼些年,若是在街上遇著了,怕是都不敢認了。”
云喬附和道:“是呀。”
“那我記還是要比你好些的,不管在哪里見著,都能認出來。”傅余長眉一挑,似是有些不樂意。
聽著他這毫不見外的話,云喬松了口氣,搖頭笑道:“這也要計較嗎?”
說著,支使芊芊去將先前盤好的賬本取來,又向傅余道:“這些年做生意賺了些銀錢,這回遇著,總算是能把你的那份付了。”
“那個先不說,”傅余目不轉睛地看著,疑道,“你與圣上……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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