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切都已經計劃好，卻忽然冒出了容瑕，”石飛仙自嘲，“讓我安排好的人，無法再下手。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向來規規矩矩的容瑕，竟會在宮宴上離席，還剛好與班婳遇見？”

“為什麼？”謝啟臨看著石飛仙，“那時候還不到十歲的年齡，你為何這麼恨？”

“你竟然真的信了？”石飛仙嗤笑，“看來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吧。”

謝啟臨沒有言語。

“我實話告訴你，想要殺班婳的不是我，而是容瑕生母林氏，”石飛仙冷笑，“林氏對德寧大長公主恨得銘心刻骨，連帶著班婳也一并恨上了。我只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真相而已。”

林氏恨著班家人，的兒子卻娶了大長公主的孫，并且視若珍寶，不知林氏九泉之下，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謝啟臨沒有想到當年還會有這麼一場生死危機，若那個時候容瑕沒有出現，班婳……會不會已經死在了冷冰冰的水中？

“石姑娘……”他嚨有些發干，“下個月我要回京中敘職，你有沒有信件需要我帶回去的？”

“信件……”石飛仙沉默半晌，徐徐搖頭，“石家早已經覆滅，我哥在京中并不容易，就讓他以為我死了，這樣對他對我就好。”

桌上安靜下來，良久后，謝啟臨點頭：“我知道了。”

“多謝謝大人招待，我也該回去了。”石飛仙站起，朝謝啟臨福了福，“告辭。”

“石姑娘，”謝啟臨住石飛仙，“蕓娘，是不是你安排過來，接近我的？”

石飛仙腳步微頓，“不是我的人，但我安排過人引導你，讓你以為只有跟蕓娘私奔，才能彰顯出你的氣節。”

過往那段談詩論詞的風雅時，撕開外面的文雅，里滿是算計，難堪得讓謝啟臨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

“謝大人還有問題嗎”

謝啟臨搖頭：“慢走。”

當天夜里，石飛仙就接到了一紙調令，說這兩年表現得很好，上面給換了一個輕松的活計。

頂著四周眾人羨慕的眼神，石飛仙收拾好包袱，去了城當差。

沒有告訴謝啟臨，當年知道林氏的謀以后，還幫林氏引開過幾個宮，因為也恨不得班婳去死。然而這一切再也不重要了，因為現如今活得艱難的是，而被嫉恨過的人，已經高高在上，為了萬民之母。

過往恩怨仇，全都是一場笑話。

就是這場笑話中最拙劣的戲子，自以為能贏得滿堂喝彩，結果看客的目，早已經不在上。

從西州到京城，一半旱路，一半水路，整整耗時近兩個月，謝啟臨才重新回到這個離開了三年的地方。

城門還是那扇城門，看守城門的護衛卻不知道已經換了幾撥，謝啟臨把文書與腰牌遞給護衛時，發現不人都喜氣洋洋，便問道：“不知京城里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從外地回京敘職，不知道京城里發生的喜事也不奇怪，”護衛把文書與腰牌還給謝啟臨，對他拱手道，“前幾日皇后娘娘誕下麟兒，陛下大喜，親手在大月宮正墻上掛了一把弓。說來也奇怪，咱們京城有大半月沒有下過雨，皇子殿下誕生那一日，竟是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您說這是不是上天對咱們的恩賜？”

謝啟臨拿文書的手微微一，“原來……竟是龍子出生了麼？”

“正是正是，”護衛笑道，“大人您也是好運氣，剛回京就遇到這種大喜事，沒準從此以后便運亨通，紅紅火火了。”

“是啊，”謝啟臨點頭，“借兄弟你的吉言。”

護衛連說不敢。

謝啟臨放下馬車簾子，對趕車的馬夫道：“走吧。”

馬車緩緩進京，這個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似乎比以往更加熱鬧，也比以往陌生。這里的百姓，穿得比西州百姓干凈，吃得比西州百姓講究，甚至連皮都比飽風霜的西州百姓白皙。或許是他在西州做了三年父母，覺得西州百姓即使沒有京城百姓更講究，但也一樣的可。

他在京城接待外地任職員的住沐浴更后，便進宮求見陛下。

按照大贏規矩，知州每三年回京敘職一次，然后等待陛下的詔令，來決定他繼續回原地任職，或是升降職位。

從朱雀門進宮，他在書房外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終于有一個穿著深藍袍子的太監領他進去。

垂首走進門，謝啟臨不敢坐在上首的玄男人，掀起袍子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大禮：“微臣謝啟臨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這個聲音仍舊悉，只是比三年前多了幾分威嚴。

他站起，看了眼容瑕，還是那般俊貴氣，唯有周的氣勢比以往強悍，更像一個帝王，而不是優雅的貴族公子。

“幾年不見，你比以往沉穩了不，”容瑕放下手里的筆，對謝啟臨道，“從西州傳來的折子，朕全都看過，你做得很好。”

“謝陛下夸獎，微臣愧不敢當。”謝啟臨沒有想到容瑕態度會這麼平靜。

“做得好便是好，”容瑕把手背在后，“無需自謙。你再跟朕說說西州的況，好壞都要說。”

“是。”謝啟臨拱手，開始細細講起他在西州的所見所聞。

約莫小半個時辰以后，他看到一個太監匆匆走了進來，在陛下耳邊說了什麼。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小，他只聽到娘娘、湯之類。

然后他便見到陛下出了心疼的表，下意識覺得這種時候他不該再看，謝啟臨匆匆低下了頭。

“謝大人，你先回去休息，朕過幾日再召見你，”容瑕抬了抬手，“退下吧。”

“是。”謝啟臨領命退下，剛走出沒多遠，回頭就看到陛下匆匆從書房走了出來，朝后宮的方向走了去。

難道是后宮出了什麼事？他皺起了眉。

“謝大人。”

謝啟臨抬頭，與石晉四目相對。

“下見過石大人。”

“謝大人客氣，”石晉停下腳步，“謝大人剛回京？”

“是啊，過幾日便走。”謝啟臨見石晉言又止，“不知石大人有何事？”

“不知……謝大人可曾在西州見過舍妹？”

“沒有，不曾見過。”謝啟臨聲音平靜。

“若是謝大人見到舍妹，請謝大人修書一封，告知在下，在下激不盡。”石晉對謝啟臨深深一揖。

謝啟臨推開半步，避開了這個禮：“石大人不必客氣，若是遇見，我一定會告訴你。”

“告辭。”

“告辭。”

謝啟臨與石晉肩而過，石晉沒有看到，謝啟臨眼中沒有毫的緒。

只要想到當年那個小姑娘，有可能葬在冰水中，他便不想再開口。他免了石飛仙再苦役，卻從未想過讓再回到京城做舒適的大小姐。

既然他是個負心人，不如再做幾件負心事。

這樣，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