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中的花早已枯死，墻皮落，摔碎在地上，浴缸里的小魚尸都爛得差不多了，一壇水渾濁到不行。

果然很久沒回來了。

房間是簡單的兩室一廳。

推開臥室門時，路迎酒實際上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比如看見一尸。

可實際上臥室干干凈凈，甚至連半點灰塵都沒有，一縷從窗外。

路迎酒邁步進去……

看見了自己無數張臉。

麻麻、大大小小的鏡子，布滿了屋的每一個角落。

等的試鏡、半人高的圓形鏡子、歐式風格的華麗鏡子、甚至還有游樂園里哈哈鏡……老式的古銅鏡和小巧的化妝鏡被細繩吊在空中，反著刺眼亮。

所有的鏡子，鏡面都是朝著床鋪的。

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將睡覺的地方纏繞起來，不風。

從風水角度來說，有鏡子直面床是不大吉利的，可能會影響運勢。

更別提那麼多鏡子了。

要是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來，在鏡中看到無數個自己，該有多驚悚。

屋完全沒有落灰，應當是被什麼東西阻攔了。

路迎酒在屋找了一圈，從床下掏出了一盞燈。

一盞八方宮燈。

以黑漆木為框架，罩以紗布，八面上分別畫了奔走的諦聽，燈上掛了深綠的流蘇。

一般來講，流蘇、圖案都以紅與金為主，很看見主為黑、搭配深綠的宮燈。

路迎酒提著上端，手上宮燈輕輕用力。

燈面順地轉，一只只諦聽栩栩如生，似要雀躍而出。

“這是什麼燈籠？”敬閑問，“又是什麼世家的不傳之？”

“也不算是。”路迎酒目不轉睛地看著燈籠，“不過這種燈，確確實實是張家發明的，名‘青燈’。”

敬閑：“……青燈會？”

他把路迎酒工作過的地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嗯。”路迎酒點頭，“青燈會的前確實是張家創立的。當然，那時它還不青燈會，只是一群張氏的年輕驅鬼師聚在一起，彼此以手提青燈為暗號，行走在夜中。”

那時驅鬼遠沒有今日的發達。

各種妖魔鬼怪橫行，百姓苦不堪言。

學習驅鬼需要的本高昂。

不論是畫符紙用的筆墨、紙張，還是各種驅鬼用的玉石、寶石，還是療傷用的藥材，都不是普通人家能負擔起的。所以驅鬼被壟斷在幾個家族手中，要價高昂，賺了暴利。

所以，一群年輕人站出來了。

當時的張家信奉天道，卻沒對其癡迷到瘋魔的地步，家族規模不大，依舊有懷著灼熱之心的年們。

他們只要得可憐的報酬，或者干脆免費辦事。

一時之間他們聲名大噪，無數人跑來求助他們。

而他們這種行為，明顯破壞了其他驅鬼家族的利益。他們開始被惡意打、針對，被莫名其妙揍一頓都是小事，還有直接被殺害了的。

這種威脅沒有搖年輕人的心。

他們轉變為行，蒙著面龐，提著青燈行走在長夜中。居民若是看到一盞暗淡的綠燈靠近，就能上前求助、趕走厲鬼。

久而久之，他們聲名鵲起。

隨著張家的進一步強盛，有史以來第一個驅鬼組織誕生了，名青燈閣。

再之后，越來越多的驅鬼師加青燈閣，就連外姓的人也不例外。天價驅鬼的趨勢漸漸消失了，青燈閣越發展越大，從張家人當閣主，到后來的能者居之。

百年前它更名為“青燈會”。

直到今天，它還是最大的驅鬼組織。

這可能是張家做過最好的事了，沒有之一。

敬閑問：“這就是他們提過的燈籠？”

“嗯。”路迎酒打量著燈籠，“有宮燈款式的，也有普通紙燈籠樣子的。像這麼細的做工，一般只有張家才做得出來。”他微微瞇起眼睛，“我在想，張書挽為什麼要把它放在床下。”

“點燃它試試看吧。”敬閑說。

他打了個響指，指尖便燃起了幽幽的鬼火。

宮燈里還有油，被他點燃了。

青綠的火焰升騰起來，通過紗布棉照在屋。路迎酒抬眼看去，每一盞鏡子都是細小的、跳躍的火花。

他說：“敬閑，你去拉上窗簾。”

敬閑照做了。

那窗簾非常厚重，應該是專門定制的遮窗簾，拉上后一片漆黑，唯有宮燈中暗淡的綠火跳躍。路迎酒舉起宮燈，轉了一圈，看到了無數個眼中帶著幽綠火的自己，面龐半明半暗。

這樣關了燈看，才發現鏡子布置得很巧，不論是哪個角度都能反芒……

除了床頭的角落。

那里有一沒有反。

路迎酒說：“你再拉開窗簾。”

傾斜而，滿屋亮堂。

路迎酒去到床頭，果然發現在層層疊疊的鏡子中，這里有了一空缺。那空缺非常不起眼，如果不是他們點燈籠、拉窗簾，不可能發現。

那里像是……了一面小鏡子。

這大小和形狀都很眼。

路迎酒思考了片刻，拿出在車上找到的鏡子。

圓形的鏡面小巧，正正好好與缺口吻合。

敬閑從四次元背包里掏出膠水，遞給路迎酒，讓他把鏡子重新沾回墻面。

這樣一來，再拉上窗簾后，燈籠的就布滿了每個角落。

綠幽幽，靜默燃燒。

他們兩人站在屋，提著燈籠，頗有幾分郁與驚悚，像是在進行某種不知名的儀式。

……對，就是儀式。

宮燈和車的鏡子絕非偶然，這些鏡子的存在一定是為了陣法。但是，該怎麼啟呢？

接下來的數十分鐘，路迎酒不斷在屋翻找，想找到線索，卻一無所獲。

休息時，他坐在客廳沙發，喃喃自語道：“為什麼鏡子一定要對著床呢……不可能不知道，這不吉利，會影響運勢。”

他懷疑過床上床下有符紙，但沒找到。

敬閑說：“實踐出真理，既然想不明白，不如直接去試試。”

路迎酒還在思考，隔了幾秒鐘才問：“……試什麼？”

“直接上去睡一晚。”敬閑說。

路迎酒：“？”

敬閑認真道：“說不定你代之后就有想法了呢。喜歡點燈籠，你也點燈籠；喜歡那張破床，你也睡在破床上；天天醒來對著一堆鏡子，你也醒來對著一堆鏡子，腦回路不就接上了嗎。”

路迎酒扶額：“……行，就這麼試試吧。不過不是為了什麼對接腦回路，而是有些陣法，可能等深夜氣重了，才有效果。”

他們又在屋搜了一圈，然后出去吃了個晚飯，等待夜幕降臨。

旁邊就是小吃街，路迎酒點了小龍蝦吃。

紅通通的蝦尾潑了油，香氣四溢。敬閑剝的蝦尾全放在了路迎酒碗中，直到路迎酒說實在吃不下了。

等飯后，他們回到張書挽家里。

路迎酒不想那張床上的任何東西，甩出去符紙，一陣清風將床上的灰塵吹落。敬閑又從神奇小背包里拿出薄巾，墊在枕頭和床上，暫時度過一晚。

路迎酒倒不是很介意睡別人的床。

就是他實在沒想象到，他有一天會和敬閑一起睡別人的床。

拉上窗簾，點了青燈，綠火倒影在每一面鏡子中，像是千百撮鬼火將他們包圍。

兩人一起躺在床上。

這床并不小，只是兩個男人并肩躺著就有點顯得狹窄。路迎酒幾乎是睡在敬閑懷里的，心想這要是張書挽突然回來，可不得嚇瘋了——

兩個男人親地躺在床上，摟摟抱抱，還點了的青燈。

像是一部驚悚題材的gay片，混雜了犯罪、懸疑和靈異要素，放出去就能驚市場。

他就這麼想著，聞著那悉的冷香，漸漸在敬閑懷中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