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問：“我怎麼變這個樣子了？”

他本來期待的是敬閑給他解釋一下原理。

但敬閑很張，求生極強，馬上說：“你這個樣子也很好看！！超級好看！”

路迎酒：“……”

再環顧周圍。

土褐的大地，深紫與魚肚白織的天空。

這是一片荒原，極遠有幾棵枯死的老樹，和一條半明的浩大河流。乍一眼看去，和人間并沒有非常大的區別。

抬頭往上看，已經找不到他們來時的口。

但厚重而凝滯的氣告訴路迎酒，他絕對是地府了。

敬閑看出他的疑，解釋說：“這是鬼界的第一層，和間差別不大。越是往下才看得出區別。”他猶豫了半秒鐘，“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先去我的宮殿吧。你的傷怎麼樣了？”

“還好。”路迎酒說。

氣影響，符紙的力量變小了許多。

但畢竟是他畫的符紙，還是能發揮作用的。它們平緩了疼痛，傷口也在請神的力量下緩緩愈合，要是好好休息幾日，肯定就好全了。

“那趕快走吧。”敬閑手一指那河水，“鬼界的前五層，都是通過忘川河相連的。”

他手拉住路迎酒，而路迎酒抱著團子，走過了漫漫的荒原。

那河川并不遠。

不過十幾分鐘過去，他們已經駐足在了河畔。

路迎酒看了眼。河水是奇特的半明，一眼看去能看到百米深的地方。

沒有游魚，也沒有水草，整片河川死氣沉沉，只有點微瀾。

他說：“在傳說里，忘川河應該是黃的，里頭沉滿了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我沒想到它那麼干凈。”

“以前是臟的，還有蟲蛇。”敬閑說，“后來我派人去整治環境了，治了好幾百年才干凈了些。諾你看，那里就是負責河面干凈的鬼界環保隊。”

路迎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河面上突突來了兩艘……快艇。

路迎酒：？？

他看了幾遍，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船后頭確確實實放的是發機。

快艇上各坐著兩三只小鬼，帶著斗笠，穿了斗篷。其中一個站起來沖他們喊：“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出現……啊！”

他認出了敬閑，嚇得渾一個激靈。一群鬼齊刷刷地跪下了，船也不開了，不敢抬頭。

敬閑問：“孟婆去哪了？”

為首的一個小鬼哆哆嗦嗦指了個方向，又說：“我、我去把過來！”

“去吧。”敬閑說。

一群鬼怪如蒙大赫，趕忙開著快艇走了。

這片河面又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路迎酒：“……為什麼鬼界會有快艇和發機？”

“因為劃船太慢了啊。”敬閑理所當然道。

“不，不是劃不劃船的問題。”路迎酒扶額，“鬼界的科技水平到底到了什麼地步，我怎麼有點懵呢……”

敬閑想了想：“況比較復雜。當然，傳統的東西還是有的，而且不可被替代。比如說，如果我們想去鬼界的下層，還是要坐傳統的擺渡船，快艇會被途中的氣腐蝕殆盡。”

“突突突——”

發機的聲音又傳來了。

路迎酒抬頭看去，來了一艘金閃閃的……游。

路迎酒：“……”

游的甲板上站了一個風姿卓越的大人，材傲人，長發飄飄。著古時的紅長，卻帶了一副墨鏡，混搭了越幾千年的風格。

見到敬閑，墨鏡往額頭上一放，差點聲淚俱下：“我的王啊，您終于回來了！！我昨天才做了個噩夢，夢見您被那所謂的媳婦騙財騙了！”

路迎酒：“……”

他迷之躺槍了。但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確實是騙財騙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初見，他總覺得孟婆有點悉。

敬閑不悅道：“你這怎麼說話的，怎麼能‘騙’呢？親之后就是一家人了。”

孟婆剛想要講些什麼，目突然落在了路迎酒的上。

人有直覺，鬼也不例外。

幾乎是在一瞬間意識到了，這就是敬閑心心念念了幾百年的人！的眼睛一瞇，銳利的眼神掃過路迎酒的全，說了句：“臥槽！大妖！”

路迎酒：“……”

這句話一出來，他算是知道孟婆為什麼眼了。

這簡直、這簡直是間版本的陳笑泠！從氣質到打扮到發言，都一模一樣！

只不過，這次大妖不再是敬閑了。

大妖竟是他自己。

孟婆的效率極其高，按照敬閑的命令，很快弄來了一艘擺渡船。

擺渡船是一葉扁舟，通黝黑，窄到兩人無法并肩而坐。船夫帶著純黑的面，沒有五，也看不出緒，一言不發地拿著楫棹等候他們。

敬閑率先上了船，手拉著路迎酒上來。

兩人在狹窄的船上對坐。

船夫無言地棹舟，船浮浮沉沉，緩緩順著水流前行。

孟婆在他們后喊：“等我忙完了，再來找你們！”

敬閑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聽到了。

就這樣順流而下，岸邊并沒有太多的景，一片荒蕪。

旅途漫長，路迎酒便拉著敬閑的手，和他仔細說了，自己是怎麼想起了過去。

他說起山間的初遇。

他說起并肩行過山河的瀟灑。

他說起自己最后投鬼界時，心中的決絕。

敬閑認真地聽完了，最后道：“我最大的期盼之一就是你能想起這些，今日終于實現了。”

他回握住路迎酒的手，又低聲說：“可惜你沒有早點想起來這些。不然，你怎麼又會拋下我？”

他這話說得風輕云淡，別提指責和抱怨了，簡直像是并不在意。

路迎酒卻知道，他是難過的。

當時在車上，天邊的眼眸盯著他。敬閑將他拉懷中護著，他卻毅然決然地推開了敬閑。

那一刻敬閑在想什麼？

是不是想起了那場紛飛的大雪中，他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路迎酒離開？明明過了那麼多年，才能奇跡般地重逢。

路迎酒是想象，都能到那水般的絕。

他說：“對不起……當時我只想著，不要再把你牽扯進來了，這終歸是我一個人的宿命。”

敬閑出了一個復雜的笑容：“你永遠都是這麼想的。可是我走到今天，就是為了保護你啊。”

不然以他的子才懶得去當什麼鬼王。

就應該是縱馬山林，帶著心上人看湖底月，霧中花。

他又說：“對你來講，這是應當獨自面對的事，不論生死，都能坦然接。可我不行，我想要的只不過是和你并肩，我想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和你并肩。

以他的份說出這話是有些奇怪的。縱觀鬼界間，哪有他配不上、追不上的存在？

唯獨在面對路迎酒時……

或許在心深，他還是那個站在漫天飛雪中的年，被路迎酒丟在了原地，絕又憤恨到像是一頭困。

他兌現了過去的誓言，以一果決狠厲，以一碾的可怖力量，在鬼界之門中保護了路迎酒。可接下來呢？如果路迎酒執意孤戰，他又會被拋下了。

路迎酒沉默半晌。

周圍唯有波濤聲陣陣，那無言的船夫直視前方，已經千百年未曾開口了。

就在敬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想要改變話題時，路迎酒起，輕輕在他額前落下了一吻。

路迎酒說：“還記得，我們以前在極南的孤峰上點過篝火嗎？”

“……記得。”敬閑愣怔一瞬。

路迎酒笑說：“當時我在看卷宗，你無聊得都快發芽了，竟然第一次比我早睡過去。我就一邊看一邊想著，要不要這樣親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