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手上拿著一杯式咖啡，依舊是西裝革履，上任何一樣東西，從手表到領帶到皮鞋都是赤的人民幣。

小李懵了。

然后一瞬間徹底清醒了。

他結結說：“啊，啊師父，我不知道您今天要來啊！您怎麼不早說！”

楚半站在他面前，不咸不淡地說：“這個狀態可不行啊，太散漫了。”

小李一聽這語氣，寒直豎，知道自己多半又要抄書了，趕忙把目投向了路迎酒，試圖獲得一點外援。

路迎酒剛寫完材料，把鋼筆一蓋，果然開口了：“怎麼有空過來了？”

“會里要來看況。”楚半說，朝小李那邊揚了揚下，“他表現得怎麼樣？”

這一路上小李雖然慌得不行，但好歹該做的事都做到了，沒掉鏈子。

路迎酒就笑了笑：“好的啊。”

小李這才松了口氣。

楚半點頭，又說：“阿梅快出院了。”

“那麼快？”路迎酒有些意外。

“會里的人過去看了，覺得狀態比較穩定了，可以提前出院。”楚半說，“就是有個小小的問題。”

“什麼？”

楚半難得猶豫了兩秒鐘：“還是喜歡在地上爬。”

路迎酒：“……”

楚半第一次過去見阿梅的時候，就在醫院地上爬來爬去，安靜無比。

楚大爺見過許多場面，許多怪人。

有撒潑打滾要錢的，有往他車前一倒要瓷的，也有胡攪蠻纏、在網上追著楚家罵了三五年的……他算是見多識廣。

但他著實沒見過這陣仗。

阿梅太安靜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怎麼說話都沒反應。任憑風吹雨打，就是在安靜地爬。

最后楚半無從下手，來了醫生。

醫生友善建議道：“是這樣子的，有時候就是這樣。楚先生你不要傷心，不是討厭你。”

楚半說：“我沒有傷心。”

“是麼。”醫生說，“我當時看你臉變了，整個人都難過了，怎麼就不是……”他猛地被旁邊的驅鬼師拍了下——那驅鬼師猛地咳嗽，打斷了他的話頭。

楚半自認保持了自己的良好形象，又問：“那我要怎麼和說話？”

醫生說：“這種時候，我們都是在地上跟一起爬。爬一會，就會問你，‘你也是蜘蛛嗎？’你回答‘是，我是白額高腳蛛。’就會跟你說話了。”

楚半：“……”

醫生又補充：“你每次要換個蜘蛛品種說，不然不喜歡。”

楚半：“……”

他最后還是沒在地上爬。

他出去買了一杯咖啡，喝了一會吹了會風，就又收到了醫生的電話，說阿梅正常了。

路迎酒就問他：“什麼還喜歡在地上爬？”

楚半給他解釋了一通，然后講：“這是轉變的后癥，類似一種強迫行為。但這種由鬼怪引起的癥狀，普通醫生也治不了，只能慢慢等況好轉——當然，也有可能好轉不了。好在完全不備攻擊，就隨便爬一爬，邏輯思維還是清晰的。”

路迎酒眉骨，說：“只能希好起來了。”

楚半說：“我這次來，也是想和你說這件事的。的治療費用，葉家和青燈會都會負責，但在山里待太長時間了，神又長期在抑狀態，就想著，能不能找點簡單的工作干一下，接接這個社會，再考慮想上大學的事。”

他頓了下，繼續說：“但以的狀態，可能會有點難度……”

路迎酒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有這樣異于常人的地方，找工作是非常困難的。

楚半說：“我是想著可以安排進楚家的工廠，或者其他地方，干點輕松又安全的活過度一下。”

路迎酒想了想：“是可以。不過，我可以問問，要不要來我的事務所工作。”

楚半愣了下。

“我的事務所不是開了一個酒吧嗎。”路迎酒說，“本來我完全沒打算管的，就是個幌子。但后來我又想了想，或許可以真的開業。”

楚半：“如果待在你那邊，當然是最好的選擇，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還有其他癥狀。”

“那我去問問的意思吧。”路迎酒說。

說著，路迎酒突然注意到了楚半手上的咖啡。

他有些詫異：“你怎麼也開始喝咖啡了。”

他記得楚半很喝，說是覺得咖啡太苦了。不像他，經常喝不加糖的式咖啡。

楚半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路迎酒說：“而且喝的還是式。”

楚半一下子沒吭聲。

“哦我也問過師父這問題，”小李探頭說，“好像是自你走之后吧，他就天天指使我去買……”

“小李，”楚半說，“回去抄書吧。”

小李：？？？

路迎酒沒弄懂這師徒在干什麼，只看見小李面如死灰，就笑說：“你這管得也太嚴了。”

“管嚴點好。”楚半說，“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干這一行就是這種規矩。”

“我就不一樣啊。”路迎酒十指松松握，勾起角，“我就沒被別人管過。”

那當然，楚半心說。

你不是永遠是最特別的那個麼。

外頭有腳步聲，小李回頭，說了句“啊敬先生你來了？”

路迎酒就帶著那笑容，扭過頭去看，一雙眼中有著和的亮。

眼下看路迎酒這麼彎起眼睛笑，楚半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愣了剎那。

他們認識近十年了，楚半見過路迎酒不次這麼笑，沒覺得很特別。但是，就在此時此刻，他心有種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上一次他有這種覺，還是在路迎酒離開青燈會的時候。

那時候，他站在頂樓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路迎酒瀟瀟灑灑地出了大樓。

他一心想擺第二名，一心想超越路迎酒，明面覺得他倆在會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實在是令人不爽，可潛意識中，他總覺得那人永遠會在會里等著他——不論他如愿與否。

那天路迎酒離開了，楚半才想到：哦，原來他也是會走的。

以后在這個大樓里就見不到他了，也沒了式的淡淡苦味。

當時，他不知道心的恐慌從何而來。

這個世界的舞臺那麼大，兩個天之驕子固然出彩，固然閃閃發，但畢竟不能是他們倆的獨角戲。

于是楚半沒多想，還覺得自己是突然發神經了。

而這一次，恐慌倒是比較。

他近乎直覺一般地想到：我是不是要失去這個人了？

究竟何為“失去”，他也不知道。

等他回頭時，只看見眉目俊朗又邪的男人從門口走來，寬松的衫也掩蓋不住好材，不論長相還是氣質，丟在人群中都是會被一眼看出來的，實在太耀眼。

敬閑非常輕車路地往路迎酒邊一站，問：“這茶怎麼樣？”

“好的。”路迎酒說，“你怎麼又過來了，不是讓你再等半小時嗎？”

“剛好走過來了。”敬閑雙手環，往后一靠。

路迎酒莫名從他的態度中，看出了幾分攻擊。

但這里就他們幾個，哪里會有惹過他的人？

他以為是敬閑和楚半互不認識，即使是之前打過一次照面，還是有點尷尬。

敬閑是鬼，他也不想詳細介紹給楚半，只是簡單道：“楚半，這位是敬閑，我事務所的實習工。敬閑，這是楚半，我之前青燈會的同事，現任首席。”

那兩人對視。

敬閑率先出了手，目不轉睛地看著楚半：“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