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符紙都好了，平安符都發出去了，路迎酒果然帶著他去了小賣部。

小賣店靠著湖邊，店亮著一盞昏黃又暗淡的燈，照亮了諸多花花綠綠的雜志，架子上有可樂、七喜、咖啡，冷柜中是不同品種的雪糕。

老板是個中年男人，前搭著一本雜志，雜志封面有個風姿卓越的靚，這讓他在睡夢中都出了笑容。

路迎酒站住腳步：“你想吃雪糕嗎？”

敬閑愣了一下：“好啊。”

路迎酒就輕輕用指骨敲了敲桌面：“老板，來兩雪糕。”

老板驚醒，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要哪種？”

最后兩人都拿了巧克力雪糕，脆皮的，帶著堅果碎。

路迎酒喜歡這口味，吹著風走在湖邊。

白天時，藍綠的湖水泛起波瀾，樹影婆娑，得像是一幅畫。到了晚上就看不出太多風，湖邊暗，只有遠的燈墜落在水中，照得波紋黃澄澄的。

他回頭看了眼敬閑——敬閑微皺著眉，咬了一小口雪糕，表有些糾結。

路迎酒頓時笑了：“你這表，怎麼和第一次吃雪糕一樣。”

“太冷了。”敬閑說。

……實際上，他還真是第一次吃雪糕。這東西冰冰甜甜，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他本以為會和鬼界的玄冰一樣寒冷堅，可是咬上去，是的。

確實好吃的。

難怪路迎酒喜歡。

他剛來這世間，即使努力偽裝了，還是有很多不了解的事，就連送禮追求都是那麼笨拙。

于是他又咬了一口，記住了，這是路迎酒喜歡的味道。

迎著湖風走了十多分鐘，雪糕吃完了。

這半邊的湖完全沒有照，要不是路迎酒點燃了兩張符紙，分別飛在他們的側，簡直手不見五指。

旁邊就是的草坡，白天一大堆孩跑來跑去，或是扯著迎風飛舞的風箏，或是追逐打鬧，摔在一起后能從坡上一路滾到坡底，上全是青草沫子，然后再瘋瘋癲癲地往坡上爬。

他們上了草坡，坐在了最上頭。那草是真的厚實又，極好。

黑團子又自自覺地出來了。

“嗷！”它到，蹭了蹭路迎酒的手，然后一團圓滾滾地趴在他旁邊，開始吃一朵小花。

團子倒是很喜歡路迎酒，就算路迎酒沒請神，經常也會過來找他玩，啃啃水果，搶一搶他家的貓糧，順便和牛貓打上一架。

這團子太小了，和其他的鬼神不同沒有明顯的特征，沒有人認得出品種。

這事說起來其實有點尷尬。

所有人看到路迎酒，都會猜想，他能請來的神明應當是仙氣飄飄的那種。不說有孔雀神的華麗，離蛇的霸氣，終歸該和他本人一樣可靠又好看。

比如說長優的仙鶴，嫵的貓妖，茸茸的大狐貍之類的。

所以，在他們看到這短黑團子的時候，都是十分幻滅。

每當有人試圖打聽團的品種，路迎酒總會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路邊的垃圾桶撿的。”

別人再打量短團子，總會心中嘆息一聲。

其他人沒頭緒，敬閑卻是辨認得出來的：知道和人畜無害的外表不同，團子實際上是兇。

應該是一只年的小饕餮。

愿意幫助驅鬼師的，大多是溫和、親近人類的妖或者神。如果不說，肯定沒人想得到，前青燈會的首席竟然召喚的是兇。

眼下，見到敬閑一直盯著活蹦跳的團子，路迎酒開口解釋道：“它是饕餮。真的是我在垃圾桶里撿的，當時它正在啃梨子。”

敬閑一愣，揶揄道：“我之前還聽你跟別人講，不知道它的名字呢。”

“因為沒有必要告訴他們。”路迎酒目視前方，不看他，“它是兇，別人知道了，麻煩事反而會多。”

敬閑：“那怎麼告訴我了？”

路迎酒：“……”

敬閑想聽什麼回答，他還能不清楚？

無非是親口承認敬閑是特別的。

路迎酒揣著聰明裝糊涂，假裝沒聽清，想含糊帶過去了。

沒想到這回敬閑窮追不舍：“你怎麼不說話了？怎麼不回答我了？是不是沒聽清問題？那我再問一次，你怎麼愿意告訴我了？唉你快點說話啊。”

這一連串追問嗡嗡吵得路迎酒頭暈，活像一個小人在腦袋里砰砰砰打鼓。

平時可沒見敬閑這麼咄咄人。

眼看敬閑大有他不回答，就要一直追問下去的意思，他趕轉移話題：“葉楓也知道它是饕餮，但是有一件事，連葉楓都不知道。”

果然，“路迎酒的獨家”對敬閑來說有充足的吸引力。

敬閑完全被他這句話吸引了，把追問丟在了腦后：“什麼事？”

路迎酒說：“如果不是世家那種、靠脈與契約維持的鬼神，實際上是很挑結契者的。在我的觀察中，它們會挑和自己相似的驅鬼師。”

這個理論敬閑沒聽說過。

他也沒心思去關注，今天哪個鬼神找到了自己的驅鬼師，明天哪一對契約者又鬧翻了。

他狐疑道：“真的麼，我看它吃得那麼多，怎麼你的胃口小得跟貓一樣。我上次做了那麼大一碗的焗飯，你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路迎酒扶額：“你也不看看那個碗有多大，至有正常的五六倍大，我能吃一半已經是胃口大開了。”

“好吧。”敬閑有些不甘心，“你繼續說。所以你們的相似點在哪，都很可嗎？”

他就隨口一說，路迎酒卻被這個“可”震撼了一下，他這輩子都沒想過年后還會被這樣形容。

敬閑是真該好好學一下措辭，天天在用奇怪的詞匯，把他思路都打斷了。

他強行拉回思路：“什麼可不可……我覺得我和它的相似，是我們都很貪心。”

他繼續說：“饕餮會無休無止地追尋食，永遠得不到滿足。別人可能覺得我沒什麼追求，實際上，我想要的東西確實不多，就是都很難實現。”

“我很小的時候，每天都撞鬼，最想要的就是活下去——這一點沒有人向我保證。后來我會了點符紙，能自己驅鬼了，愿又變了有朋友和我玩，后面直到長大了也沒實現。遇見葉楓的時候，我們也不是會跳房子、玩彈珠的年紀了。”

“現在我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追求。”路迎酒說，“要說的話，我想把我的死劫弄清楚，但這目前看起來沒有可能。”

“所以，我總是在追求非常難以實現的東西，某種角度來講，算的上很貪心了。”

敬閑看著他。

路迎酒說完才意識到，氣氛好像太沉重了。

他就咳嗽一聲，了團子：“唉不提這個，它還是很可的，不是嗎？”

團子：“嗷！”開始拼命搖尾。

路迎酒又開口：“你不覺得……嗯？？”

他只覺得上一重，然后是一陣天旋地轉，的從背部傳來，帶著一點草地的意。

他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敬閑直接抱著他，從坡頂在往下滾！

就像是早上那群打鬧的小屁孩一樣！

眼前不斷旋轉，一會是綠油油的青草一會是藍黑的夜幕。敬閑抱住了他，就這樣一路滾下來，半秒鐘沒停，所有思緒都像是被甩空了。

也不知多久之后，他們停在了坡底。

敬閑沒全在他上，路迎酒只到一點重量，但他莫名覺得沉甸甸的，背后是水的些許寒涼，腔卻源源不斷傳來敬閑的溫，熾熱如火。

他還是不習慣同帶來的沖擊，子繃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了。

兩人對視，臉側是水珠，和幾點青翠的草沫子。

符紙的照在敬閑的側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英俊線條，鼻梁高，鬢若刀裁，猶如一幅深刻的油畫。他的眼眸是很深邃的，好似鬼界的深淵一樣漆黑、不可見底，當他認真看著人時，就像是整個世界只有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