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竹抖著聲音回。

“不論如何，都是他推你下的水，你不用為他遮掩。”樓喻到底不忍見他瑟瑟發抖，直接下令，“速速回去換服，再來府中見我。”

彭竹不敢違令：“是。”

彭竹走后，樓喻便命馮三墨搜捕推人者。那人是在眾目睽睽下推彭竹下水的，找起來并不難。

等樓喻回到王府東院時，那人已被逮到。

馮三墨親自審問的，問完后眼中著幾分迷茫，還有幾分為難。

他來到東院，站在樓喻等人面前，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樓喻問：“怎麼不說話？”

馮三墨正開口，彭竹趕來了。

他容貌清秀俊雅，形瘦削，穿著一寬松袍服，頗有幾分出塵氣質。

“小人拜見殿下！”

樓喻：“不用多禮，起來吧。”

彭竹起后，面慚愧道：“小人莽撞，不慎擾了殿下賞燈的興致，還請殿下恕罪。”

“行了，”樓喻眉頭微皺，“到底怎麼回事？”

他手下的人被人欺負，怎麼說也要找回場子。

“殿下，那人是小人舊識，只是今日與小人發生口舌之爭，這才不小心推小人下水，沒想到讓這等蒜皮的事驚擾到殿下。”

彭竹如此維護那人，難道真的只是口舌之爭？

樓喻看向馮三墨。

馮三墨會意，言簡意賅道：“回殿下，那人已向奴待，他同彭賬房確為舊識，只不過，他二人曾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彭竹面唰地變白，仿佛被人了服，在眾目睽睽之下暴個徹底。

連霍延都不免看向他。

彭竹猛地跪到地上，神雖凄楚，目卻堅定。

“殿下，小人自知污濁，不敢觍繼續為您效力，小人自請辭去賬房一職！”

樓喻初見他，便知他自有傲骨。

雖清高，但很守原則。

平日工作時，其余男賬房在與唐雯、尤慧同事時，或多或流幾分逃避之意，唯有彭竹心態自然平和。

這份自然平和是裝不出來的。

而眼下，也是這份傲骨支撐著他說出這番話。

樓喻愣在當場。

他萬萬沒想到，彭竹和那個人會是那種關系！

糟糕，撞破別人私是不是不太好啊？

就在他懊悔之際，霍延開口了。

“彭先生，既然你與他已有盟約，為何他在不慎推你落水之后，卻又棄你于不顧？”

樓喻不由點頭。

沒錯啊！就算是不小心推下水，不應該趕救人嗎？為什麼要逃走？

很可疑！

彭竹大概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他木然道：“他與我年相識，的確好過一些時日。只是，我們觀念不合，糾纏了好幾年，他最終決定與我分開。”

馮二筆忍不住道：“分開也不至于推你下水啊。”

彭竹自嘲一笑：“是我過于苛求了。”

這才讓那人不耐煩推了他。

“苛求什麼？”霍延沉聲問。

樓喻有些納悶，霍延似乎對這件事格外興趣啊。

“我想與他白頭偕老。”彭竹落寞道，“只有我們兩個人。”

樓喻驚訝：“這什麼‘苛求’？”

這不是應該的嗎！

彭竹聽他這話，比他還要驚訝。

他以為世家貴族都是妻妾群，不在乎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殿下，我是男子，無法為他延續香火。”

樓喻口而出：“怎麼，他家是有皇位要繼承嗎？還延續香火。”

“噗——”

馮二筆實在沒忍住，直接笑噴。

殿下說話太有趣了。

就連苦主彭竹都不由被逗笑，心里面的怨憤一瞬間消減了許多。

他心道：殿下確與常人不同。

霍延眸漸而幽沉，心頭有些酸，又有些。

那個人的確沒有皇位繼承，可眼前這人，并非沒有可能。

樓喻直接道：“他推你下水又棄你于不顧，合該些懲罰。三墨，你去打他二十板子，再丟出去。”

馮三墨領命退下。

彭竹先前護著那人，也不過是看在往日面上，而今殿下親自下令，他自然不會上趕著忤逆。

且在落水的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

日后那人是生是死，皆與自己無關。

“小人叩謝殿下。”

彭竹知恩圖報，又轉向霍延：“多謝霍統領救命之恩。”

樓喻有些同他，遂道：“辭去賬房的話別再提了，如今你已與他斷絕關系，日后專心做賬房，多賺點錢，豈不自在快活？”

何必要在意一個渣男？

彭竹蒙他開解，又是躬一拜：“小人多謝殿下不棄之恩。”

他原以為，上男子這般驚世駭俗之事，會令殿下厭惡摒棄。

未料殿下如此襟懷坦白，心豁達。

遇到這樣的主子，是他之幸。

彭竹的事于樓喻而言只是個曲，對霍延來說不是。

霍延出富貴，又混跡軍營，對男子與男子之間的事早就有所耳聞。

故而，之前得知郭棠覬覦樓喻，他只是覺得驚訝；皇帝給樓喻送孌，他也司空見慣。

但今日彭竹之事，卻令他陷深思。

原來男子真的可以上另一個男子。

這種與無關。

它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彭竹說這是“苛求”。

真的只能為一場“苛求”嗎？

第五十七章

上元節的余熱尚未散去，五千府兵便熱火朝天地夯起了城墻。

陶琨每日上工都會看到城墻修筑的進度。

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聽紡織廠的采夏管事說，城墻的土層建后，殿下還會讓人砌上厚厚的磚層，磚層外面再涂上一層水泥，保證比舊城的城墻堅固好多倍！

舊城的城墻年久未修，而且當時用料稀，很多地方都只是土層，看起來就不堪一擊。

殿下說了，以后新城還會建什麼住宅區，到時候只要有錢，他們就可以在新城買宅子住。

陶琨越想越有干勁，哼著小曲兒去上工。

剛到辦公室，就聽到隔壁桌賬房在嘆氣。

“怎麼了？”陶琨關切問。

那人是紡織廠的賬房，姓錢，平日里還樂觀的，怎麼今日愁眉苦臉的？

錢賬房道：“陶賬房啊，你可聽說城中布莊聯合起來價一事？”

“啊？”陶琨驚訝，“為什麼要價？”

錢賬房道：“咱們廠里的布織得又快又好，布價又低，這不是搶了那些布莊生意嗎？”

“價有用嗎？”陶琨不解。

“當然有用！”錢賬房愁云慘淡，“年后布莊價后，不僅老百姓，就連其余商隊，也更愿意去布莊買布了。”

“布莊的布比廠里便宜很多？”

“倒也沒有便宜多，可就算差一厘兩厘的，那也是錢。”

錢賬房搖搖頭，“更何況，布莊的布花樣更多。”

雖然紡織廠產量高，但跟老牌布莊相比，紡織廠了專業的印染技藝，底層百姓或許不在意布料花，但中上層的百姓，自然更愿意買好看的。

紡織廠的效益眼看就要大幅度下跌。

陶琨聞言，原本的好心也不由蒙上一層翳。

他可不認為城中布莊會一直價。

等到殿下廠子開不起來，他們一定會再次提價。

他殿下恩惠深重，自然不愿看到殿下紡織廠損。

賬房都知道的事，樓喻當然也清楚。

馮二筆憤憤道：“他們價對自己有什麼好？！”

樓喻面上未見擔憂：“等我的廠子沒了效益不得不停業，他們就可以恢復以前的銷售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