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義問：“對方多人？現在在哪里？”

年支吾說不清楚，他是慌之下棄車而逃的，本不知道對方有多人，加上慌不擇路，也忘了那些人如今在何。

事已至此，阿大也無奈，只好開口：“對方大概百余人，我們來時留下不足跡，諸位壯士可循著痕跡回去，或許還能捉住方才那幾個強盜。”

剛離虎口，又誤狼群，這一遭著實坎坷。

阿大沒小公子那般天真，他觀鄭義等人上皆有匪氣，便知這些人也非好漢。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鄭義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遂轉朝樓喻這邊走來。

“郁先生，我們要去幫助這位可憐的小公子，你們要不要同去？”

樓喻懶洋洋道：“我累了，你們去罷。”

“郁先生，我帶一百人去去就回。”

鄭義到底不放心樓喻等人，還是留下了一百人看守礦車。

他們走后，那位小公子和阿大被鄭義的手下團團圍住。

小公子這才意識到，這些人不是真心要幫他們的！

他不由看向阿大。

阿大扯了扯角，閉目微微搖首。

這群人中似乎有兩勢力，彼此并不團結，方才公子提及“重金”，只有一方人馬有靜，另一方卻無于衷，可見兩方并不合，卻又彼此牽制。

他躺在地上默默恢復力氣，腦中思考對策。

不知過了多久，鄭義終于帶人回來，滿臉可惜道：“去遲了，人都散了，東西也沒了。”

年忙問：“你可看見我的隨從護衛？”

鄭義道：“地上有不尸，穿的服跟他差不多。”

他指指阿大。

年瞬間落淚，哭得好不凄慘：“他們、他們都……”

阿大也很痛心，那些死去的護衛都是他的好兄弟，沒想到卻被一群流寇所殺！

悲慟在荒野蔓延。

鄭義坐到年對面，故作親切道：“在下鄭義，是走鏢的，正同兄弟們一起護送貨到京城，你們呢？”

年噎道：“我、我姓衛，他是我的護衛阿大。”

鄭義循循善：“從哪兒來？又去哪兒？”

“我們從滄州來，要去京城。”

鄭義道：“方才咱們救了你們的命，你說會重金酬謝，而今你的車隊都沒了，拿什麼謝？”

衛小年淚珠子掛在睫上，愣愣道：“我在京城有親戚，可以找他們借錢報答你們。”

他也不是真的傻。

要是說沒錢，估計這群人會直接丟下他們不管，甚至會殺了他們。

他說京城有親戚，這群人或許會看在酬勞的份上，帶他們一起去京城要錢。

如今世道這麼，他邊只有阿大，阿大還了傷，上沒有錢，一定走不到京城。

還不如賭一把，讓這些人帶上自己。

鄭義當然舍不得重金，他要不貪財，就不會被樓喻說跑去京城賣礦。

遂囑咐手下看好兩人，回去睡大覺了。

一夜倏然而過。

樓喻正吃著早飯，忽然察覺一道目盯著自己，便轉首看去。

是昨夜鄭義他們“救下”的年。

那年見他看過來，不由慌忙挪開眼神，可是不一會兒，又飄過來。

樓喻眉心一跳，莫非認識自己？

他回憶起昨晚年的自述。

從滄州來，要去京城，姓衛，十六七歲，還有護衛跟隨……

滄州有個藩王，藩王有個世子，名字好像就樓蔚。

皇室宗譜他已記得滾瓜爛，本不會出錯。

四年前上京祝壽，若是樓蔚去了，見過自己這張臉，留了些印象，對他有所懷疑倒也合合理。

只是他的腦海中并沒有滄王世子的模樣，如今也沒法確定這位衛公子是不是樓蔚。

若真是樓蔚，那也太慘了。

幸虧他沒有直接帶著府兵上路，否則被流寇盯上，不死也得層皮。

樓喻收回目，淡定地吃著飯。

四年前他才十歲，還沒怎麼長開，就算“衛公子”真見過他，也不一定能確定。

他吃完飯，拍拍手就要回馬車，卻見那頭衛小年忽然起，目堅定地朝他走來。

樓喻收回上車的，平靜注視著他。

衛小年還沒走近樓喻，就被府兵攔住。

他抿抿，狠狠心，大聲道：“瓊芝聞參，茂士繼前修！”

樓喻：“……”

好家伙，樓喻直呼好家伙。

這句話出自樓氏宗族里的輩分表，除樓氏族人，本沒人會背這玩意兒。

確定了，這小子就是樓蔚！

第四十四章

除了樓喻，在場沒人能聽懂，但這不耽誤他們齊刷刷等樓喻表態。

霍延出名門，自家也有類似輩分表，聯系樓蔚昨夜說辭，便猜出幾分。

他審視著樓蔚。

樓蔚被他眼神所懾，不由后退半步，卻還是執拗地盯著樓喻。

卻見樓喻目詫異：“衛公子竟有早起詩的雅興，在下佩服。”

他目純然，毫看不出作假。

鄭義等人完全不懂“詩”，以為樓蔚真的只是在大聲詩而已，并未在意。

樓蔚仔細瞅了樓喻幾眼，見他確實沒有異樣反應，這才悻悻回到阿大邊。

經過一夜休息，阿大氣力稍稍恢復，只是上的傷尚未理，痂與服凝結，稍稍一，就牽扯得生疼。

帶的傷藥都已失，他只能忍痛跟著隊伍往京城走。

他不是不想為兄弟們收尸，可眼下形不允，這些人肯定不愿意耽擱行程。

不管怎麼說，將公子安全護送京才是重中之重。

怎料樓蔚忽然道：“鄭壯士，能否煩請諸位兄弟再幫一個忙？我定重金酬謝！”

鄭義：“……干什麼？”

樓蔚紅著眼道：“保護我的兄弟們慘死荒野，我于心不忍，想讓他們土為安，諸位壯士若能助我，我定銘記于心！”

阿大眼眶瞬間潤，他垂著頭默默抹眼淚。

這里有數百壯士，只是挖坑埋人的話，花不了多工夫。

可鄭義急著要去京城啊！

再說了，重金不重金的，只要這小子在手，京城那位富豪親戚會不給錢？

他正要拒絕，蔣勇卻走過來。

“衛公子，請問你能給多酬金？”

樓蔚目誠摯：“若能助我，每人一兩銀子如何？”

一兩聽起來不算多，但這里總共數百人，加起來就是數百兩。

鄭義想了想，他是老大，小弟們的錢就是他的錢，這麼一來，他便能拿到二百兩！

不就挖坑埋人嘛，不虧！

蔣勇也頷首表示同意幫忙。

一行人回到昨夜遇難之地，那兒橫七豎八躺著數十尸，容慘烈。

每尸的服都被人開，上除了一件蔽的，其余都被人搶走，實在讓人不忍目睹。

樓蔚和阿大面蒼白，目哀慟。

蔣勇同兄弟們對視一眼，紛紛心有余悸。

幸虧殿下高瞻遠矚，讓他們做了偽裝。

要是他們堂而皇之地走在路上，或許會跟衛公子遭遇同樣的意外。

一人率先站出來，半跪于地，為死去護衛整理容。

是周滿。

作為原府兵統領，周滿在府兵心中還是有些威的。

雖然他因犯錯，被殿下罷黜統領一職，為底層士卒，但依舊如魚得水，沒誰敢在他面前放肆。

畢竟整個營中，除了霍延和李樹，沒有人能打得過周滿。

蔣勇本以為周滿會一直被殿下放逐，沒想到這次京城一行，殿下會特意帶上他。

周滿一路上全都服從安排，混跡府兵中間，一點也不冒尖，導致他沒什麼存在。

忽然率先站出來，著實驚到了蔣勇。

這個高大魁梧的漢子，正面目沉肅地為死去的護衛收殮，仔細而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