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王府田莊，咱們惹不起，不如讓他們借點糧食，能填飽肚子就行。”

刀疤臉反手一個耳。

他臂力驚人，打得青年吐出一口沫，混著一顆牙落到地上，滾了幾滾。

“你覺得他們會給？這一路上沒了我，你們早他娘死了，老子說搶就搶，廢他娘的什麼話！”

青年捂著臉，后退幾步，低眉垂首，掩住眸中憤恨。

刀疤臉環視一圈流民，臉上丑陋的疤痕隨著橫。

他兇狠道：“還有誰有想法，都可以站出來，老子讓他說個夠！”

其余狗揮舞利以示威脅。

流民們噤若寒蟬。

他們原本只是老實的農民，去年因家鄉大旱，無糧度日，朝廷遲遲沒有撥下糧款，他們不得不拖家帶口逃離故土，想著去外地討些吃的。

可是這年頭，尋常百姓哪還有什麼節余，再討也吃不飽肚子。

他們路遇城池，城門盡皆閉不開。

從綿州一路到慶州，他們由西向東，從初冬到暮春，徒步數月，一路死的死，傷的傷。

沿途還有其他流民加，刀疤臉就是其中之一。

刀疤臉有刀有力氣，心還狠，漸漸為流民隊伍里的頭兒。

枉顧人倫道德的混子奉他為首，對打家劫舍這種事皆惟命是從。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與之同流合污。

可一旦有人要逃，刀疤臉手里那柄刀就會見！

他就是個瘋子！

莊頭見這人連自己人都打，不由心驚膽戰，厲聲喝道：“賤民口出狂言！此乃王府田莊，你要是識趣，趕哪兒來回哪兒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刀疤臉了干裂的，眼睛流出毒蛇般的惡意，如跗骨之疽，令人骨悚然。

他嗤笑道：“不過一個廢藩王，老子怕他不！”

莊頭還放狠話，突然一道森然白閃過。

他瞪大眼睛，聲音戛然而止，唯有脖頸一線漸顯，下一秒，鮮噴薄而出！

可怕的寂靜后，莊頭的尸轟然倒地。

“啊啊啊啊啊啊！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莊頭死了！莊頭死了！”

莊稼漢們尖著轉往回跑，沒跑出幾步，刀疤臉就提著刀，砍向驚恐奔逃的莊戶們！

木墻里的楊廣懷，立刻吩咐人上梯，等莊稼漢們逃回木墻，即刻關門擋住刀疤臉等人，一聲令下，所有人揚灑石灰。

石灰順著風向，蓋了那些流匪一臉。末又輕又小，在風力加持下，幾乎將流匪全部覆蓋。

刀疤臉首當其沖，石灰鉆眼睛里，他痛得大喊大，揮舞著大刀，狠狠砍在木墻上。

木墻哪里撐得住他全力砍擊，很快破裂開口，再加一擊，那些流匪就能破墻而！

除了刀疤臉，他的擁躉們也死命砍劈木墻，木墻的防眼見到底。

莊戶們驚恐地尖。

混之際，一個小年果斷舀起一瓢滾水，潑向為首的刀疤臉！

滾水燙在臉上上，刀疤臉痛吼一聲，大刀揮舞得更加瘋狂，眼見就要砍到楊繼安上。

誰料楊繼安姿靈活，他趁刀疤臉劇痛之際，拾起魚叉捅向刀疤臉腹部。

刀疤臉刀口多年，直覺敏銳，迅速避開魚叉，被石灰迷過的眼珠子紅得滴。

不過一黃口小兒，竟敢戲耍他至此！

其余擁躉對上莊戶們更是毫不手。只是他們尚有木柵欄阻擋，莊戶們的傷不重。

有楊繼安勇在前，莊稼漢們終于被激起，楊廣懷趁機高呼：“他們殺死莊頭，為莊頭報仇！”

“報仇！”

“報仇！”

“報仇！”

所有人高呼報仇二字，男人們撿起農魚叉，婦人們拿起葫蘆瓢，孩子們拾起石頭，生生將他們攔在木墻的缺口外！

楊廣懷又喊：“大家不要怕！殿下會派人來救咱們的！”

“殿下會來的！咱們堅持住！”

“咱們一定要守住田莊！”

“殿下一定會來的！”

有了神支撐，田莊男老全都猙獰著面容，盡可能地給兇殘的刀疤臉和他的擁躉增添幾道傷口。

而其余不愿同流合污的流民，就站在幾丈外，眼睜睜看著這一場混戰。

那個被打落牙齒的青年，死死握著拳頭，盯著狼狽不堪的刀疤臉，看著那些抱頭鼠竄的擁護者，整個人既興又忐忑。

木墻的缺口越來越大，莊戶們的熱漸漸被磨滅，眼見刀疤臉要闖進田莊，青年瞬間做了一個決定。

不遠，有莊戶驚慌逃跑時留的鋤頭。

他走過去，彎腰，撿起來。

有人驚呼：“阿勝你要干什麼！”

阿勝不理后的，握鋤頭，悄悄近那個兇惡的刀疤臉。

場面實在太過混，阿勝整顆心都在跳，他抖著手，來到刀疤臉后，舉起鋤頭就要鋤向他腦袋！

“咻——”

一支竹箭裂空而來，準刺中刀疤臉的脖子。

刀疤臉形一滯，被楊繼安一個魚叉，捅在小腹上。

然而，竹箭離得遠，力道小，只留下淺淺的傷口；楊繼安力氣漸失，魚叉也不過弄出一點皮傷。

刀疤臉傷不致死。

他抓著魚叉，一把將楊繼安掃遠，猛地轉，看到阿勝舉著鋤頭要殺自己，想也不想提刀而起。

阿勝下意識閉上眼睛。

卻聽一聲巨響，轟隆如驚雷般砸在所有人心上。

混戰終于被按下停止鍵。

楊繼安爬起來去。

玄年形矯健，一腳將刀疤臉踹出老遠。

那聲巨響，就是刀疤臉與地面的撞擊聲。

霍延神肅穆，眉目冷銳，他出一支竹箭，狠狠扎穿刀疤臉的右手，將之釘在地上。

刀疤臉痛得嘶吼哀嚎！

除此之外，數百玄府兵團團圍住一眾流民，那些刀疤臉的擁躉被李樹帶人牢牢制住。

場面一度安靜得過分。

“殿下來救咱們啦！”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仿佛傳染似的，所有人都歡呼雀躍起來，一聲高過一聲。

樓喻下馬，面容沉肅地來到莊頭尸旁，駐足靜默半晌。

人群慢慢沉寂下來。

是了，他們險些忘了，莊頭被那些惡人殺害了！

憤怒在腔沸騰。

他們在等樓喻一聲令下，殺死刀疤臉，殺死所有惡人，為死去的莊頭和傷的莊戶報仇！

霍延在人群中掃一眼，確定霍煊和霍瓊完好無損，松了一口氣。

這一路，他心急如焚，唯恐田莊遭遇不測，霍煊和霍瓊慘遭毒手。

所幸，他們及時趕到。

李樹管控住所有流民，來稟樓喻：“殿下，流民已制住，該如何置？”

樓喻吩咐道：“先將莊頭好生安葬。”

一又一腥氣往他鼻子里鉆。

樓喻沒親眼見過死人，也從未見過兩人以上的戰爭場面。

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幀無聲的畫面，不管是狼藉的木墻與地面，還是殷紅的鮮和慘白的尸，都在告訴他——

這是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

他強忍不適，迫自己冷靜理殘局。

“莊頭為守護田莊而死，其喪葬金從王府賬上出，予其親屬每年適額恤金，依照莊頭月錢，等額來算。另，莊頭護莊有功，賞二十兩銀。”

莊頭家屬一邊哭一邊給樓喻磕頭。

樓喻又道：“其余參與守護田莊者，依照功勞大小，皆有獎勵。”

馮二筆在旁一一記下。

他觀樓喻面蒼白，實在有些擔憂：“殿下，切莫太過傷心。”

樓喻卻是冷笑一聲，對霍延和李樹道：“所有作惡者，一律嚴懲！”

他看向地上痛苦掙扎的刀疤臉，冷冰冰地下了判決：“此人為首惡，待事畢，斬首以平眾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