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笑話他,這麼大年紀了也沒有姑娘喜歡,好生沒出息,一邊又慶幸,還好。等我明白我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慶幸時,我已經提議讓他跟我假親,幫我渡過難關了。他的事快了了,人也要走了,我卻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他。更糟糕的是,他并不喜歡我。數著離別的日子,我恨自己不爭氣,那麼長那麼長的時間,到底在干什麼,人生大事這般不經心!”
葉芃貞淺淺嘆了口氣:“我向來坦率,想要什麼就去爭取,從不磨嘰,可這一次,我猶豫了。我害怕。他就像江心的飛鳥,不知什麼時候經過,不知什麼時候停留,也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就不再回來。我跟他認識那麼久,他從沒說過自己的事,一個字都沒有,邊只有一個老仆,沒有朋友,沒有牽掛,從不提家人,不說家在哪里,沒準連名字都是假的……我不敢惹了他,怕他掉頭就走,再也不回來,只能想各種辦法試探他,勾引他。我真的用盡了力氣,去了解他的一切,他的習慣,他的喜好,他為什麼總在日暮時分發呆,為什麼三天兩頭總是會失蹤一段時間不得音信,為什麼明明很好為什麼喜歡嘗各種藥膳……可我就算放下所有恥心,設計他撞見了我洗澡換服,他都沒有半點波瀾,目亦從來坦。”
“我沒有辦法讓他喜歡我,只能在他離開前,拒絕了他退親的提議。我說小難雖過去,別人仍然對我虎視眈眈,小算計不斷,你要是個爺們,就幫忙幫到底。我盡量表現的若無其事,實則指甲掐的掌心生疼,我怕他拒絕,他若拒絕,就再也沒有理由回來,應了,至還會回來找我退親。”
“這樣,我就能再見到他。”
第127章 我們都獨一無二 我們的歲月,因最好的自己而好。
房間氣氛突然沉靜。
故事突然從愉快歡變的沉郁然, 顧停差點沒反應過來,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氣氛一如開始, 水到渠, 定然是個幸福的結局, 二人又怎會天涯相隔, 不得相聚?
突然就覺得, 杯里果子酒都沒了滋味。
夜風過, 珠簾微晃,葉芃貞眸失神, 聲音輕輕:“他走后,我每天都在想他,每天都在后悔。和他相識的最初,我不該那般牙尖利, 不該罵他, 不該騙他,該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比如漂亮,大方,溫,從不說臟話……我長得不差, 也慣能裝乖, 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我裝什麼樣不就行了?斷不會走到今日這般田地,可惜, 世間沒有如果。”
“我給他寫了很多封信,卻不知道寄到哪里去, 他一向狠心,從不會留聯系方式給任何人。我買下了隔壁院子,天天親自打理,保證干凈整潔,和他在時一樣,可他不在,或許再不會回來。我滿城查他在這里的時候都做了些什麼,見過什麼人,喜歡買哪家的零,常去哪家酒樓……我都買下來,他慣常坐的位置,我都給他留出來,固執的想留住這點牽絆,好像這樣他就沒有走,好像這樣他就能回來。”
“這種東西,不生便無事,一世清靜瀟灑從容,一旦生了,發了芽,就折磨的人日日煎熬,別離,求不得,佛家七苦,誠不欺我。”葉芃貞聲音極,似有哽咽,“很難很難的時候,我突然就特別恨他。為什麼這般無,連個收信地址都不肯留給我?既是無心之之人,又為何要別人的心,完就跑?恨完又想,這樣也好,我這麼好看,對他這麼好,他都能這般無視,無,對別的姑娘肯定更狠,他一定不會親,不會喜歡別人,這麼想著,我就能扛過所有歲月。”
織錦桌布上出現兩團洇,小小的,圓圓,像夏日水滴,像秋日水,誰在傷心,它們都知道。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總也等不到人,有些心思好像就淡了,忙起來的時候,真的會忘了想他。我就想,這樣也好,這樣下去,我遲早能真的忘了他,可他又來了。在我父親去世的時候。”
葉芃貞幽幽嘆氣:“熬了一年多,我父親終于撐不住,去的很干脆。那時我才明白,有他沒他真的不一樣。他活著,哪怕臥病在床,干不了事,別人總要忌諱一二,他死了,誰還想著臉面?一窩蜂的來,恨不得從我上撕下塊去。很多人打我的主意,各種流言翻著花樣的來,上午和下午聽到的都不一樣,不知怎的,我慣常要強,那時竟手腳發,本撐不住……庭曄就那麼來了,沒打招呼,也不客氣,直接站在我面前,給我父治喪,收殮,葬,頂著未婚夫的名頭,臭罵那些敢打我主意的人,暗里不忘使手段整治那些意圖手我家生意,想吞了我家產的人……”
“他站在我前面,背影昂藏,橫眉冷對那些丑八怪,說欺負就是欺負我;他摟著我的肩,說我是他的妻,別說手,敢想一想就剁手;他一直陪在我左右,幫我給我父親摔盆送葬。他手段比我強的多,打蛇七寸,快準狠,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城府,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跟他一比,之前教我的那些簡直是小打小鬧,不夠臟,也不夠黑。”
“他對我從來沒那麼溫過。說我還是個小姑娘,可以不用那麼拼命,撐得那麼辛苦,休息一下沒關系的,反正他皮糙厚,向來不怕人罵,也正手頭無事無聊的,我不要為這些事糟心傷心。說人生逆旅,總是要些苦的,不苦,就不會懂得甜是什麼滋味,一口有多幸福,我福氣大著呢,日后怕是會甜到齁。我別小氣,總是記著他幫我這些事,大家兄弟一場,要講義氣麼。‘兄弟一場’這話,是我幾年前算計他幫忙時想出的口頭禪,那時不覺得怎樣,還洋洋得意自己想到了這般合適又大氣的話,他一說,我心里揪揪的疼,他每說一回,我就難一回,好像傷口結痂后反復撕開,就是那麼疼。”
葉芃貞了眼睛:“我恨自己為什麼那麼弱,不是最恨那個死老頭麼,為什麼他死了,我竟然會哭,還哭的停不下來?他明明對我一點都不好,我是不是賤!我不是恨這個姓庭的麼,恨不得拿刀子捅了這個負心漢,為什麼就沒了骨頭,腦子放空什麼都不想管,哪里都不想去,只想依靠他?葉芃貞你的骨氣呢,你的本事呢,你的豪壯志呢!你不是說人也什麼都可以嗎!我好像……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骨子里仍然有小時候留下的怯懦,自卑。”
“庭曄真的不是個好東西,一時遠一時近,給了我溫,又殘忍的告訴我不要貪,不可以沉溺,這不是屬于我的東西,我只能靠自己站起來……他怎麼可以這麼欺負我?”
顧停這時候也忍不住點頭,真的太苦了,這麼對一個小姑娘,簡直是不想做人!
他悄悄把手帕遞過去,卻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
葉芃貞接過帕子,自己倒是看得開,流著淚,也笑了:“我想過直接攤牌,問他不喜歡我為什麼這麼幫我?喜歡我……的話,又為什麼沒半點表示,不肯娶我?可他突然提起退親的事,我瞬間……就不敢問了,怕問了,連這點‘兄弟’都保不住。大約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我連借口都想好了,說反正我要守孝,不著急,掛個名頭也好,省得別人再打主意,還兇狠的責他是不是有中意的人了,大家兄弟一場,我都還沒嫁人呢,他怎麼可以愉快沒負擔的娶妻生子?”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說并沒有意中人,也沒有親生子的想法,我多心心自己。我一邊慶幸,一邊又忍不住心疼。他這麼大年紀了,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沒人照顧他,陪著他,過年過節時孤不孤單,寒冬長夜里冷不冷?”
葉芃貞長得很漂亮,目丹,染桃腮,笑著流淚的樣子溫不已,看起來讓人很是心疼。
是堅強的,勇敢的,也是落寞的,孤單的,和當年那個小孩一模一樣,赤誠純粹,從未變過。
顧停眼睛有些熱。
傷這種事,自古都一樣,你說它煩惱,它看不見,不著,你說它不是煩惱,它卻時時都在,影響著你的心神,讓你變得不像自己,也讓你好好的認識到,這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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