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停很配合的問:“怎麼著?”
“他掏出荷包遞給我,說——瞧你賣葬父也不容易,不是不給錢,是想著是不是要把上的都給你,這才考慮久了點,乖,用這錢把你爹葬了,再找個好人家收留,爺我就算了,太有錢,從秦淮河畫舫上買來的侍妾就好幾個,不缺流鼻涕的燒火丫頭,”葉芃貞手肘撐著桌子,笑了,“聽聽聽聽,說的這是人話嗎?”
顧停:……
的確不怎麼像人話。可小姐姐,你要不要檢討一下,自己是不是也有點坑?
葉芃貞:“我瞬間就開心了。”
顧停:……
葉芃貞:“我生下來娘就死了,我爹就我一個兒,最愁的就是手里產業后繼無人,他從沒想過把家產留給我,一直在想辦法生兒子,除了做生意談正事,其他的時間全在人上使勁,開始還要找漂亮順眼的,后來只看材,屁是不是夠大是不是好生,最后連材都不看了,專挑那些個生過好幾個兒子的婦人,至于為什麼不肯正常續弦取妻——他說了,萬一娶回來的是個不下蛋的怎麼辦?誰給他生了兒子,他就八抬大轎把人娶進門,不拘什麼份。可惜,他就是個沒兒子的命,別說兒子了,兒都生不出來。”
“偏在那個時間,他一個相好的找上門來,抱著一個小男孩,說是他兒子,當然后面證明并不是,但當下,也不知那人是怎麼編的瞎話,他竟然信了,立刻把人和孩子接回了家,每天心伺候,還說一般的婚禮配不上那人,得照古俗,什麼三書六禮,所有東西都得講究,按著排……親時間在一年半后。親還沒,兩個人到誰都不計較,男的不要臉,的也不要臉,竟然真的中饋接過去,大大方方當起家來。我算什麼,打小反骨叛逆,不聽話,賠錢貨……以前我爹只是瞧不上我,無視我,不管我,生氣了最多打兩下,現在好了,家里有‘夫人’了,終于有人能好好收拾我了。”
“我恨我爹,是真的恨,恨不得他死了,我知道庭曄故意那麼說的,他在罵我,討厭我,詛咒我,可我真的很高興,我爹那種人就不配活著!一下子就不生他的氣了。”
顧停:……
你們這緣份,也是有點別致。
葉芃貞:“他罵了我一頓走了,我坑了他一把也開心了,拿著錢,拍拍子離開,可一路上都覺好像有人跟蹤,回到家里,我使了個心眼,看到了他的臉,我以為他跟蹤我是要報復,可等了好幾天沒等到,慢慢明白,他其實只是擔心我。一個小姑娘獨自在外不安全,他只是有一份普通男人都會有的保護之心。”
結果還被恩將仇報,差點氣死。
“家里那個人有點厲害,我家錢多,不怕敗,可我心氣高,不得欺負,沖我下手,我每回咬回去的都很狠,只恨自己還太小,見識有限,心計也有限,不夠聰明,很多事做不過人家,吃了好多虧。”
“庭曄跟蹤過我麼,又一回遇見,我心氣不順,就跟蹤了他,發現他住的不遠,就經常過去找他。他大約意識到被我訛上了,總是會自己,我猜他是在后悔,當初要不是一時善心,就不會這麼倒霉,上我這樣的小討厭鬼。我怎麼說也是個小姑娘,他最多賤兌兩句,卻從不敢過火,也不敢趕我。我這人沒別的優點,最會的就是看人臉,蹬鼻子上臉,他看起來這麼好欺負,我不欺負欺負,豈不是很對不起他?”
顧停:……
嗯,你你都對。
葉芃貞:“既然第一次見面就很不愉快,完全釋放了天,我在他面前本沒任何包袱,想說什麼說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想罵人就罵,多臟都不在乎,想哭就哭,臉多丑都不在意,本就沒把他當人,他竟然也很適應……或者著自己適應,總之,氣氛還算愉快。時間久了,慢慢的,大家多有了點兄弟。我那時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只知道他好像在等一個日子辦什麼事,或者等什麼人,可一直等不到,未免無聊,他就教我怎麼耍心眼,怎麼面對家里的事,收拾家里的人,從哪個角度來,會造怎樣的結果,都說打蛇打七寸,可這七寸在哪里,才是真正最關鍵的問題…… ”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了,怎麼看待那個人,怎麼找看得最最讓疼的東西,怎麼抓的把柄,得到了一些線索也沒立刻拿出來,而是更安靜的想,怎麼暗暗查那野種的世,怎麼抖出來讓我爹知道效果最好……更重要的是,被挨打才知道想辦法反抗的是蠢人,我該學該做的,是掌控局勢,籬笆扎牢,任何時候都不怕宵小惦記。我要謀的,是話語權,是當家權。我要有自己的東西,自己的人。”
“可我家行商,是要在外面拋頭面談生意做買賣的,我卻是個孩子。我問了庭曄,庭曄說,不就是做生意,孩子為什麼不可以?我想了想,頓時覺得這話沒錯,別人行,我為什麼不行?我小小年紀就這麼聰明,分明是個干大事的人,為什麼不可以?”
顧停:……
您對自己認識還深刻。
葉芃貞沒看到他表,本沒看別,就盯著珠簾后的房間,對過往一切如數家珍。
“四個月。那一年,我和他只有四個月的緣分,他便離開了。我一點都沒舍不得,我從他上學了不東西,也真的解決了很多事,卻并沒有佩服他,只覺得大人的世界心都好臟,他懂這麼多,也是個糟糕的大人,一點都不招人喜歡。談不上心有所屬,也沒什麼相依為命,只是萍水之緣,讓大家相伴走了一段,我反正也沒欠了他的,他走時,我送了整整一箱銀票的。只是……到底也沒忘了他。”
“再次見面,我十四。被家里催著定親,父親也病了,我要面對的不再是父親這個強權,這座高山,而是更多更兇的豺狼虎豹,那些所謂親戚,舊友,通家之好。我又遇到了庭曄,他說過來是為了辦差,誰知是真是假,他里就沒一句真話。這一次我們了鄰居,他在我家西邊住了整整一年。”
“我那時長大了些,心智更聰明了,基本上和誰爭斗都不會輸得太慘,難的是我是子,閨閣之,未曾嫁人,未曾許人家,好多事不方便辦,也本辦不了,別人的心太臟,手段太齷齪,有那麼兩次我實在惡心的不行,就求了他幫忙,當然,是付足了銀票的。”
顧停好奇的看著葉芃貞:“他要了?”
葉芃貞哼了一聲:“當然要了!他那種道貌岸然,油刁鉆又不要臉的糟糕大人,怎麼可能不要?他好像也需要更深的了解當地況,做一些事,一舉兩得,多的事?我覺自己吃虧,后來怎麼也不肯求他,不管什麼都自己撐著,但他偏要做英雄,逗不了我沒辦法讓我求他,他就屢屢壞我的事,我這邊剛準備起個頭,他就已經幫我把事給平了,還跟我說不用謝,非要謝的話千萬別以相許,銀票就夠了——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他這個人……真的很討厭。”葉芃貞聲音低下來,“對別人優雅溫,說話辦事像個謙謙君子,對我就很殘忍,從不會說好話哄我,編圓滿的故事逗我開心,也從不認真跟我講道理,說的,做的,展現的,都是糟糕的現實,人心能臟到什麼程度。我爹那時候就病了,很重,雖一時死不了,想起來做事是不能了,樹倒猢猻散,晚景相當凄涼,他讓我明白,我爹壞是壞,我恨也應該,可相對于別人來說,至還是親人,我爹對我再壞,再瞧不上,至養了我這麼多年,銀錢從沒短過我,這最后的孝,我得盡。世間沒有絕對的黑白,大部分,都摻雜著怨和恨的。可我不想明白,明白的越多,眼淚就越多。”
“那次的難關有點不好過,我做事也不算太,犯了好大的錯,我需要定親,需要一個夫家。他幫我整理了所有城里適婚人家,有幾個條件還可以,家里公子對我也確實有意,可我總覺得煩躁,覺得不喜歡,也不知心里怎麼想的,就問他有沒有娶妻——他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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