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旌很看重他，教他法，督促他學兵法，才就了后來的神將玄龍。

按理說應當回到九重天便去拜見燕旌與曳靈的。

五萬年前，燕鳶決意要娶玄龍為天后，他們命格不合，名不正言不順，執意在一起定會遭天罰，燕旌與曳靈因此生了好大的氣。

燕鳶要娶玄龍，玄龍若是不愿，前者也是無法的，偏生不是燕鳶一意孤行，是玄龍心甘愿。

兩相悅的事，旁人哪里阻得了。

在婚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曳靈都不肯給玄龍好臉，直到聽說玄龍有了孕，關系才緩和些，人送了關于有孕的書過去他看。

后來，沒等得到曳靈的諒解，玄龍便戰死于神南嶺。

重生后回憶起從前種種，知曉自己燕旌和曳靈失徹，聽聞他們過得好便安了心，不想去礙他們的眼，沒想到，曳靈會主來尋他。

反應過來，玄龍躬向臺階之上的男人行叩首禮。

“參見神君。”

“無需多禮。”曳靈淡淡一笑，像是已不計較前塵往事。“將軍重塑不久，魂魄裂恢復得可好？”

玄龍：“多謝神君關心……尚好。”

倆倆沉默片刻，曳靈直言：“我有件事想拜托將軍。”

從前曳靈皆是喚他小寒泊的，如今一口一個將軍，顯然疏遠了。年時，曳靈尋了什麼新鮮的吃食，燕鳶有，玄龍也會有，燕鳶不樂意父母的被旁人分走，總要氣呼呼地連同玄龍那份一同霸占，曳靈還會因此訓斥燕鳶。

他們待他確是極好的，是他辜負了他們的期。

玄龍直起，引著曳靈進寢殿，他行至桌邊，幻出一套碧綠的茶，提起茶壺倒了杯熱茶，輕輕置于曳靈面前。

“神君請說，不論何事，我都會竭力做到。”

曳靈：“坐下說吧。”

玄龍點頭，在曳靈側的凳上坐下。

曳靈深深著他英俊的臉孔，盯著那半塊梵文暗金面，輕嘆：“你可知我為何而來？”

玄龍搖頭。他確實不知。

“為鳶兒。”曳靈道。

玄龍不抬頭，對上曳靈視線：“我與他……已解契了。”

“嗯，可此事，并沒有結束。”曳靈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憂愁，捻起桌面上的茶碗，徐徐吹去水面上的熱氣，抿喝了小口。

“你們種下的因果，尚未消除。”

玄龍不知曳靈想說什麼，耐心等著，沉默未言。

“五萬年前，我與燕旌得知鳶兒要娶你，因此震怒，你可還記得？”

“嗯。”玄龍垂著眸應道。

曳靈苦笑：“我們早便預料到這一天。”

“你為天煞孤星，氣勢命格又弱于鳶兒太多，與他在一起，注定會被他克著，陷萬劫不復的深淵。”

“將軍，你是我與燕旌養大的孩子，我們在你上花費的心思，不比鴛兒要，你卻為了讓自己陷囹圄，我們如何能不生氣。”

“大婚前日，我將實告訴你，勸你莫要走上這條路，你說，你不怕天罰，只要能與他在一起，你便無所畏懼……如今，你可后悔？”

后悔？

他可曾后悔？……

玄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燕鳶時頑劣，以欺負他為樂趣，可當他真的因為孤兒份被旁人恥笑的時候，也是那人不顧一切地沖上去，將那西王母的皇子揍得鼻青臉腫，從此再沒人敢看輕他。

年那日，他頭一回上戰場，腹部中了一劍，怕曳靈和燕旌知曉會擔心，回來后忍著痛不敢請醫仙，草草包扎過便算了，想著過段時日就能好。誰知傷口潰爛得厲害，是燕鳶率先發現的，將他臭罵一頓后，去醫仙那里取了靈藥過來，親自為他療了傷。

諸如此類的事，太多太多了，有些人表面看著惡劣，實際上暗藏溫，沒有人能拒絕那樣的溫。

若要問他后不后悔……

“我……不后悔。”玄龍低緩、而堅定地說。

哪怕沒能與那人度過萬萬世，但從前的恩不是假的。

他怎會后悔。

“走到今日這一步，你還不后悔？……”曳靈挑起一邊長眉。

“嗯。”

曳靈悵然笑道：“難怪啊……難怪……”

“難怪鳶兒為你魔怔至此，原是你比他更魔怔。”

魔怔或是瘋狂，皆已過往，如今再提，其實都沒有意義了。

玄龍直覺曳靈很快便會吐真正來意，果真，下一息就聽他道。

“可你必須后悔。”

“將軍，你必須后悔。”

玄龍抬頭，只見曳靈盯著自己，雙目通紅，亦悲亦狂。

“你若不悔……鳶兒便會死。”

“你可希他死？”

燕鳶是阿執的父皇，縱使他辜負了自己，那也是命不由人，他怎可能想他死。他說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是希他真的歡喜。

“……神君何出此言。”

曳靈合上雙眼，深深吸氣，待平復了緒，方才睜眼，娓娓道來。

“因天道蠱，鳶兒去凡間尋你時被蒙蔽了雙眼，認錯了人，他對自己所作所為后悔莫及，你生下阿執走后，他茍延殘地撐到阿執五歲，便隨你一起去了。”

“九重天復天帝位后，知你灰飛煙滅，他就尋法子為你集魂，見你消亡，他便獨闖媧之境為你取得六枚仙果重塑，因此，你才能重新活過。”

先前玄龍沒有深想自己到底是如何重生的，他以為燕鳶為天帝，定有天界眾仙神相助，縱使過程困難，也不會燕鳶太過費力才對，此時聽曳靈這般說，才覺出不對。

“媧之境……”

玄龍喃喃著，眉宇逐漸深擰起來。

他知曉媧之境，墜凡塵那世，他爹便是為了救他難產的娘去媧之境尋天果而死的，據說進媧之境后不論神魔妖邪，皆會靈力盡失，變得同凡人無異。

要以凡人之戰勝遠古神，難如登天。

否則他爹怎會被啃得連尸骨都不剩……若非如此，他娘親也不會恨他骨。

“嗯，媧之境。”曳靈聲線染上沙啞。

“鳶兒功為你取得了仙果，同時失去了惡、怒二，以及聽覺、嗅覺、味覺，三，回來之后昏迷了整整一月才醒，重傷至今未好。”

“他的魂魄……自那之后，不再完整。”

玄龍完整怔住了，呼吸變得很艱難，他大腦一片空白，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會如此……”

“他為何要如此……”

既已得了真正所，還管他做什麼呢？就因為愧疚？

愧疚值得燕鳶撕裂魂魄，就為救活他？……

曳靈很快給了他答案。

“因為他自始自終得就是你。”

“五萬年前是你，五萬年后仍是你，就連在凡間上旁人，都是因為將對你的所有執念錯加到了枝玉仙君上，由此認錯了人。他拼了命你，可是天道不容他你。”

“他越你，越靠近你，天道降臨于你上的反噬便大，眼睜睜地看著你死過兩次，他哪里還敢。”

“所以他愿意放過你，還你自由……可他不愿意放過他自己。”

“你知道麼，他不愿意放過自己……”說話間帶了哭腔，曳靈略仰起頭。

玄龍怔怔看著面前容貌與燕鳶相似的男人，覺得這一切都太虛幻了，所謂真相一下子傾倒給他，他本消化不了。

所以燕鳶不是移……而是認錯了人？……

“鳶兒一味逆天而行，終是惹怒了天道。娶了枝玉仙君，便可化解天罰，可是他不愿意，他寧愿死，也不愿意。”

“將軍，你告訴我，你可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