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櫻兒和阿執不算太絡，阿執平日里是不太喜歡說話的，總是悶悶的，唯有花娘主和他流，阿執才愿意開口說幾句。畢竟這麼小的孩子，乍然沒了父親，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仍誰都不會馬上習慣。

父皇一來，阿執整個人都活絡了起來，小章魚一樣纏著父皇的脖子，臉埋在他肩頭，不肯從他上下來。

待飯菜上了桌，燕鳶哄著阿執自己坐到凳子上，花娘和兒分別在桌邊落了坐。八菜一湯擺在桌上，中央紅的蠟燭是整個屋子唯一的源，昏暗的燭火并未驅散屋怪異的氛圍。

時間無法沖淡過去，花娘深深記玄龍是怎樣死在燕鳶手里的，縱使后來的燕鳶的確是個好父親，那也無法為他被原諒的理由，況且本就沒有資格替玄龍去原諒什麼。

可是阿執需要父皇，他們便要坐在這里，好好談一談。

“茶淡飯，還神君莫要嫌棄。”花娘輕聲開口。

燕鳶頓了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多謝你替我照顧孩兒。”

花娘搖頭，夾了塊蝦餅給阿執，又給兒盛了碗花瓣粥：“我是為了阿龍。”

燕鳶頭發梗：“總之謝謝你。”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小孩子的胃口小，很快便飽了，花娘櫻兒帶著阿執出去秋千，阿執看向燕鳶，從他的眼神得知父皇也希自己暫時出去，便一步三回頭地和櫻兒一同去了院子里。

屋唯剩花娘和燕鳶，兩人面對面坐著，花娘率先開口：“你能回來，阿執很高興。”

燕鳶：“嗯，他從小跟著我，自是會對我依賴些。”

花娘沉默須臾，攥了手中筷子：“你說你們神仙也是會婚生子的，那你日后定還會娶妻……你娶了妻，有了別的子嗣，可還會對阿龍的孩子好。”

燕鳶徐徐對上花娘的視線，輕笑道：“我不會娶妻。”

“要娶，也只娶他一個。”

花娘：“……什麼意思？”

“他很快便回來了。”燕鳶低聲道。

花娘瞪大雙眼，一時忘了呼吸：“你說阿龍……”

“嗯。”

“我用聚魂盒凝起他的魂魄，再為他重塑，他便能重新活過。”

“你放心，阿執不會人欺負的，待他娘親回來，誰人都欺負不了他。”包括自己這個親生父皇。

以燕鳶的能力，他若想強行將阿執帶走，花娘是沒法兒阻止的，他沒必要哄騙，那麼這一切就是真的……花娘眼中被霧氣氤氳，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你說，阿龍……阿龍能重生？”

“那可是灰飛煙滅啊……”

玄龍死在燕鳶懷里，走得那樣悲愴絕，他們都看到的。

“嗯，我知道，那是灰飛煙滅。”燕鳶啞了嗓子。

“好在上天還愿意給我贖罪的機會。”

花娘笑著笑著便哭了：“太好了……太好了……”

外頭的兩個孩各懷心事，秋千再有趣也沒心思玩兒，不多時便雙雙挪到了門口往屋里看，櫻兒見娘親哭了，趕跑了進去，撲進娘親的懷里抱住的腰。

阿執見狀，也進了屋，走到父皇邊。燕鳶抬臂將阿執的小子攬住，對花娘微笑道：“日后你們會有機會相見的。”

臨行前，花娘牽著兒的手將燕鳶和阿執送到了門口，言又止，終是忍不住道：“待他回來，你可不要再仗著他好相予……便傷他心。”

“我知曉。”燕鳶回一笑。

花娘看在眼中，心中委實擔憂玄龍再被這張極迷的臉給騙了，走到阿執面前，蹲下拉起阿執的手，低聲囑咐道。

“今后阿執要護著娘親，你娘親最是心善，定莫要他被惡人欺負了去。”

出生以來阿執從未見過娘親，但聽父皇說過許多娘親的事，誰敢欺負他娘親，阿執定要拼命的，當即點頭。

“花姨放心，阿執會的。”

“好孩子……”不枉玄龍拼死生下他。

聽出花娘意有所指，燕鳶并不怒，著阿執的小腦袋，溫聲道：“和花姨道別。”

阿執抬起手揮了揮，道：“花姨再見，謝謝你待阿執這麼好。”

“阿執會記得想你的。”

花娘眼尾通紅，連聲說好。

阿執又揮著小手和院子里的小姑娘說了再見，小姑娘也揮手回他，小聲說：“阿執弟弟再見。”

燕鳶不在的時候，阿執日夜想父皇，真要離開，阿執心中卻生出些不舍，頭轉向后被籠在月下的小院子看個不停。他重，這點亦是隨了玄龍，燕鳶答應他，很快他便能和花娘母再相見。

阿執這才回過頭，仰頭問燕鳶：“父皇，我們要回皇宮了嗎？”

燕鳶牽著阿執的手走向櫻花林深，聲回答：“不回皇宮，回父皇和娘親的家鄉。”

阿執：“家鄉在何啊？長安不是父皇的家鄉嗎……”

“在天上。”

“不過在回去之前，我們還得先去接你娘親。”

言語間，燕鳶掌心中的聚魂盒突然藍大綻，他抬手掐了個訣，一道白從指尖升到半空一分為二，同時鉆他和阿執的眉心。

剎那間，天地大亮，微風吹過，櫻花漫天飛舞，若仙境。

不遠有抹單薄的玄影步履虛浮地走在櫻花樹間，男人走得很慢，四看著，像是在尋找什麼，可怎麼都找不到，冰綠的眼底顯出就驚慌失措。

“水水……”

男人茫然地喚著，輕微的聲音隨著風飄到燕鳶耳中，燕鳶心口痛得炸裂，被阿執喚了好幾聲才回神。

阿執問他為何天忽然亮了，燕鳶沒說話，蹲下來抱著他，看向不遠，沙啞地說：“阿執，那便是你娘親。”

阿執愣了，直直看過去：“娘親？……”

“嗯。”

“是你娘親的一縷魂識，將他帶回去，不久你便能真正和娘親見面了。”

眼見著玄男人朝他們越來越近，阿執盯著對方和自己相同的雙眼，想要離開燕鳶懷中主朝男人走過去，卻被燕鳶一把抱住。

“阿執在這里等父皇，父皇先過去看看。”

阿執：“為何？”

“娘親不是很喜歡阿執的麼……”

眼下玄龍魂識不全，可能認不出已經長大的阿執，燕鳶怕阿執傷心，就編了個理由哄了過去，阿執向來聽話，便留在原地等了。

燕鳶起走去。

玄龍尋得太認真，直到燕鳶擋在他面前，才后知后覺地抬起頭：“……阿鳶？”

“你在找什麼呢。”燕鳶問他。

“我……”玄龍低頭，無措地喃喃道：“我好像……將孩子弄丟了。”

“我尋了好久……”

“怎麼都尋不見……”

燕鳶抓起他的手，用力握住，紅著眼道：“沒有，沒弄丟。”

“你生下孩子后就給我了，你忘了嗎？”

玄龍怔怔抬頭看他：“……我給你了？”

燕鳶點頭：“嗯。”

“你說不要孩子的……”玄龍的記憶顯然很混，他皺著眉，有些難過似得低低道。

“要的，你和孩子我都要的。”燕鳶連忙解釋，抬手朝不遠施展靈力，阿執瞬間從五歲的孩變為了襁褓中的嬰兒，出現在他懷中。

其實就是施了個障眼法。

燕鳶將阿執小心地遞出去。

“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我聽你的話，認真給他起了名字，阿執。”

襁褓中的孩子看起來太小了，玄龍從沒抱過，不太敢接，指尖輕輕上他的小臉，眼眶逐漸潤：“阿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