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寧突然明白過來一件事——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若不能將杜玉章留住，恐怕此生，他也再沒有機會將這個人攬在懷中了！

呼吸越發沉重，李廣寧就像輸紅了眼的賭徒，終于孤擲一注。

“你說得對，我確實是特意接近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接我。我曾經釀下大錯，失去了一生摯……可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逸之……不，玉……”

嗖地一聲，一支長箭破空而起，將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半空！

不過是一瞬停頓。杜玉章很快轉回頭，

“寧公子，你方才說什麼？”

過樹梢照下來，在杜玉章臉上勾勒出俊朗線條。煙塵朦朧，幾乎給杜玉章的廓勾出一道金邊。

這一副人回眸圖，竟好像似曾相識——那一日，杜玉章在東湖上跳湖自盡前，似乎也曾這樣回頭看過一眼！那時候他的神……于今日一般無二……

李廣寧突然打了個哆嗦。

他的勇氣喪失殆盡。

他的眼中涌出淚水，眼角紅了起來。遠，隨著那支箭破空而起，數十人騎在馬上，已經往這方向來，是越來越近了。

——那是來接走杜玉章的人嗎？

——現在不說，就來不及了……可真的說了，他會留下嗎？還是會更決絕地離開？……那是死路啊！東湖水那麼深，你怎麼就跳了呢？……不行……不能放開他……他要走了！他要走了！……他會不會自尋死路……我是罪人……害了他……留下他……害了他……留下他……害了……害……自尋死路……救救他！

“寧公子，你說什麼？”

杜玉章似乎也聽到了遠方馬嘶陣陣。他神淡漠，

“寧公子，若你不說，我就走了。”

“你要走了……”

李廣寧一聲哽咽。他聲音嘶啞，嗓子里像有把刀子在割。

眼前好像出現了一片無邊無垠的湖水。那麼清，那麼藍，卻那麼深，能夠吞噬掉眼前這個人，尸骨無存！

李廣寧渾一震。幻覺中的湖水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個杜玉章，他后是越來越近的騎兵。李廣寧只有這一刻了——那之后，他將永遠失去他此生摯。

可他笑了，真心實意，哪怕眼眶已然通紅，

“好，你走吧。”

杜玉章一怔，像是沒想到他未曾糾纏。他甚至有些遲疑，

“方才，寧公子似乎說要與我講清楚……”

“卻沒什麼能講清楚。我喜歡你。你就當做我……一見鐘，見起意吧。”

“……”

“你就當我從前所說，都是騙你的。沒有什麼永難忘的故人，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刻骨深。我騙你的，我只是想留下你……可我說喜歡你，卻絕不是摻假。”

馬嘶聲更近，馬蹄陣陣，夾雜著淮何的呼喊——“前面的人停下來！是來接杜公子的麼？”

喧鬧中，杜玉章沉靜點頭。

“那好吧，我走了。”

他扶著馬車門，緩緩走下去。線夾雜著灰塵，迷了李廣寧的眼。淚水奪眶而出，李廣寧卻用力睜大眼睛，睜得酸痛無比，也不舍得眨一下。

“……逸之！”

“什麼？”

杜玉章回頭。李廣寧哽咽了。還好，他嗓子嘶啞得厲害，聽不出哭腔。

“……保重。”

杜玉章一愣。他心頭突然茫然，眼底竟有些酸楚。但下一秒，他恢復常態，微微一笑。

“寧公子，你也保重。”

——說是這樣說。兩人心中卻都清楚，這一別，怕是后會無期了。

第3章 -1

杜玉章下了馬，往前走了幾步。對面沖來的馬匹已經距離馬車不過幾十丈，眼看就要沖到眾人面前。

“問你們話呢，是不是來接杜公子的？你們停下來，是沒有聽到嗎？”

淮何的呵斥更加嚴厲。對面人卻充耳不聞，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催馬匹，跑得更快了！

淮何瞬間意識到了不對。他刷地拔出長刀，一聲暴喝，

“停下來！”

李廣寧本來眼神凝在杜玉章上。此刻發覺異樣，抬眼一看，臉突變——那些馬上，每一匹都載著一個壯漢。他們著便裝，可此刻聽到淮何的呵斥，卻紛紛從馬腹下出了長刀！

他們揮舞長刀，兇神惡煞——刀刃上閃著寒，更映得他們眼神寒，是要殺人見的！

“混蛋……公子，我們中了埋伏！”

淮何咬著牙，也舞長刀，迎上前去！他后跟著數名侍衛，瞬間與來人戰在一。

“逸之！”

杜玉章停步，茫然轉。周圍風云突變，他已經聽到不對，可他看不到周圍——他不知道李廣寧臉瞬間鐵青，更不知道，就在他后不遠，一個沖在最前面的騎兵已經舉起大刀，就要向他頭頂砍下來——

“不！”

李廣寧驚呼一聲，飛撲而上，直接將杜玉章撲倒在地。抬眼，那明晃晃的刀閃著冷厲的，李廣寧第一反應卻不是躲，而是將杜玉章的頭按在自己前，更周全地護住了他。

“保護公子！”

淮何聲音響起，剎那間刀錯，噴四濺。李廣寧再抬起頭時，侍衛們已經將他們二人圍在中間，了個戰陣。

“這就是你家中來人？見到你第一件事，是要殺你滅口！”

李廣寧咆哮一聲，將杜玉章打橫抱起，按在口，往后退去。

李廣寧手掌冰涼，不住發抖。

從前，他也曾幾次面對叛，刀劍影就在眼前，他卻從沒這麼慌過——從前再危險，最多也就是死無葬之地。卻從沒有一次，杜玉章也在他懷中，與他命運與共，稍有不慎就會連累杜玉章命！

“不可能……我家里人不會要殺我……”

杜玉章茫然喃喃，

“寧公子，你放開我……我去問問，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狗屁誤會！你別說話，抱住我脖子，別掉下去了！ ”

李廣寧抬頭，眼看前面草原里又冒出許多步兵，提著兵刃沖過來，黑一片。

——誤會？什麼誤會！

這若不是蓄意埋伏，他就將頭砍下來送給對方！

“公子！”

淮何聲音也繃起來，

“這不是西蠻人……他們用的旗語我認得，那是徐家軍！”

李廣寧腦子嗡地一聲。若是一群散兵游勇，乃至西蠻游匪，他都絕對相信自己的侍衛。大燕最銳的林軍，怎麼可能不可以一當十？

但如果對方也是銳軍隊，兵力卻是己方的十倍以上呢？

“該死，到底怎麼回事……徐家軍竟然奔襲我們……這是想要造反嗎？！”

第3章 -2

“怎麼回事……徐家軍竟然奔襲我們……這是造反嗎？！”

“公子，事不宜遲，你們快上車！杜公子他……”淮何聲音繃得很，“不如給我，我會查清真相，給公子你一個代！”

“不許胡說！這事與他沒關系！”

李廣寧一把抄起杜玉章，抱在懷中，

“淮何，你們斷后！馬車在哪里——走！”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林軍。匆忙撤回時依然陣型儼然，上來的徐家軍雖然人數眾多，依舊沒能奈何他們。

很快，李廣寧抱著杜玉章沖進馬車，外面喊殺聲不斷，驚馬在馬夫的驅使下飛快前行。

李廣寧呼吸急促，一只手卻在杜玉章背后，沿著他消瘦的脊梁不住安。

“沒事的，你別怕……”他聲音很低，低著頭，將杜玉章整個人都環在懷里，“我的侍衛手不凡，很快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