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我在一邊看著他吧。他寫些什麼,我也好回來向陛下稟報,免得陛下心中惦記著。”
“不用。他寫什麼,都隨他高興,你不必管他。”
“那怎麼行?萬一他對陛下不利……”
“不利?”李廣寧面上浮起一個苦笑,“我還真沒有想過,他會對我不利——若真是那樣,你就當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總之你別干擾他,隨便他寫什麼。他高興就好。”
李廣寧從沒有對誰這樣縱容過。秦凌驚疑不定,忍不住問,
“陛下,您之前封鎖城門,也是為了他。對那位杜公子,您真的這樣在乎?”
此刻,淮何不在。沒人管束他,秦凌說起話來更加隨便,毫不避諱。偏李廣寧神恍惚,也沒有怪罪他。
“不只是在意。朕已經不知如何做,才能他高興起來。更別提,能讓他心甘愿留在朕邊了。”
李廣寧眼眸深沉,面容沉重。他輕嘆口氣,
“只要他別不高興,其他的,都只能往后擺了。他想要寫信給誰,難道朕還真的能攔?”
“陛下,為何不可?喜歡之人,強行留下就是!以陛下份……”
話才說到一半,李廣寧突然轉頭,看他一眼。那眼神帶著寒意,秦凌心中突地一跳,忙低頭請罪。
“陛下恕罪,是臣僭越了!”
他卻不知,他早僭越不知幾次了,若不是那個他很看不順眼的杜公子在,恐怕李廣寧已經將他丟進大牢多回。
這一次也是。這聲“陛下恕罪“,不知讓李廣寧想到了什麼。李廣寧注視他片刻,眼神和緩了些。
“罷了,朕恕你無罪。只是這些話,你休要再提起。秦凌,朕提點你一句——以后遇到喜歡的人,你萬不能起這種念頭。不然,恐怕你將釀下大錯,傷了你最在意之人的心——到了那時,只怕悔之晚矣!”
“臣教!”
口上回答得好,秦凌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從前聽說陛下極為殺伐決斷,人觀之膽寒。他在陛下邊這麼久,也是極為佩服,才愿意為他搏命。可自從到了平谷關,陛下竟然破天荒開始瞻前顧后了?
有什麼好顧忌的?若有喜歡之人,管他是哄騙,是強迫,還是囚,難道不該將他死死掌握在手中,絕不可能他逃?
第2章 -35
有什麼好顧忌的?若有喜歡之人,管他是哄騙,是強迫,還是囚,難道不該將他死死掌握在手中,絕不可能他逃?陛下居然還在猶豫著允許讓杜公子與旁人聯絡,還要將他放走?
若是他真的到別人邊去了呢?這不是自己給自己路平添坎坷嗎?
若是他秦凌,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放信燕送信,就直接殺那信燕!讓別人來接他走,就派人跟去殺了收信之人!
等等……
從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既然憂心,卻下不了決斷,自己完全可以主去替他斷了這后患。
哪怕事后杜公子追究起來,自己也可以站出來說是自作主張。反正人都殺了,他杜公子再追究有什麼用?
大不了陛下的懲罰……那也無妨。自己年輕,武藝高超,就算幾百懲吧,生了也最多皮苦,又死不了人……
想到這里,秦凌眼睛一瞇,手指不自覺在邊一抹。年輕的臉上卻顯出不羈笑意,是打定了主意。
……
杜玉章回到房間,在桌邊坐下。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心中莫名悵然。
他有一種預,好不容易偏得這三年平靜,恐怕很快就會被打碎了。
“杜公子,我家公子派我給您準備筆墨。“
一聲清脆的聲,之后,是窸窸窣窣鋪開紙張,以及硯臺磨墨的聲音。片刻后,子再度開口
“杜公子,筆墨都準備好了。我們公子說,若是你想找人代筆,可以由我代勞。“
杜玉章搖了搖頭,來到桌邊。他從子手中接過狼毫,
“我自己來就好。“
那子乖覺地退出了房間。等到門關上了,杜玉章才手在筆鋒上輕輕一擼,指尖沾染了濃郁墨。
然后他將筆丟在地上,直接指尖蘸墨,在紙上書寫起來,雖然眼盲,可那字依舊架構儼然,筆意風流!
“遇豪商寧,自稱京、蠻、西域三地行商。此人行莫測,恐對和談不利。又,知會蘇,三日后關外棧道接人。”
他沒有多寫什麼,直接將這墨跡淋漓的紙卷在一,綁在信燕上。一分鐘都沒有耽擱,他就放走了信燕。
與李廣寧所想不同,他并沒有將信送給蘇汝信,其實是給白皎然的——這次和談在即,蘇汝特意與白皎然約定了急時刻的聯絡方式,其中就有信燕傳書。
——三日之期……
聽著信燕拍翅膀,撲簌撲簌飛走的聲音,杜玉章眉頭微微蹙起。
他不明白寧公子為何一定要定下這個三日之期。只是他總覺得這“豪商”行止有些奇怪,似乎另有份。
他其實不怕自己在寧公子手上,三日里發生什麼不妥。他怕的是,這三日里,寧公子會有什麼手段,對即將到來的和談不利。
所以這個送信的機會,他要提醒白皎然。因為他知道,蘇汝得了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哎找人,而白皎然不知道送信人是自己,只會以為是西蠻來的消息。所以他會下功夫細查端倪——這段日子突然出現在平谷關的豪商,若是與西域有些關系的,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寧公子這樣張揚,想來瞞不過人眼。真的有什麼不妥,好歹能有些準備。
第2章 -36
“陛下,您不去休息麼?”
李廣寧本來負手而立,聽到這人的話,微微搖頭。
“我睡不著。”
“陛下,這次都是秦凌犯了大錯。秦老將軍去世早,他之前一直被養在叔叔家,無人好好管教。后來到了我手下,我念著老將軍的分,對他也過于縱容了些……陛下,這是我的過錯,我愿代他罰!”
李廣寧回頭看了一眼。同樣是侍衛裝扮,來人年紀比秦凌大些,說話更比秦凌穩重許多——正是李廣寧的侍衛長,淮何。
“我何曾說過要罰他?”
“不罰他?”
淮何驚訝道,
“可是他惹惱了杜大人……”
一言既出,他臉變了,當即跪在地上。他沒有說話,但是李廣寧卻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
“是啊,你早該猜到他的份了吧。”
“臣不敢猜!”
“談不上猜。能讓朕這樣失態的人,想必你們早就心中疑,背地里猜測紛紛。說來,他離開這麼久,朕邊真的見過他的人,也只有王禮一個了。就算這樣,只怕你們也都知道朕面前,有些事不能提,有些人更只能當做不存在——不然,朕就要雷霆大發,遷怒無辜旁人,是不是?”
淮何跪在地上,額頭冷汗涔涔。
誰不知道,當年東宮舊事,和后來杜大人亡的事,都是陛下的死?誰也不敢提及半句,不然就有滔天大禍在等著他!
淮何卻沒想到,李廣寧只是一聲輕笑,半點怪罪他的意思都沒有。
“淮何,你卻不知。那日他迎面一潑菜湯熱粥,竟把朕澆得清醒了。朕當時然大怒,朕從沒想過,有人敢向朕潑東西!朕是何人?大燕的皇帝!可是,就在朕要發怒的瞬間,卻看到他……”
杜玉章發著抖,口中喃喃喊著“陛下”二字的樣子,幾乎將李廣寧的心捅了個對穿。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上最引以為傲的權勢地位,雖然讓他得萬千人追捧敬畏,可對于他之人來說,帶來的從來都只是傷害和恐懼。
可沒有了權勢的他,不是皇帝的他,只是寧公子的他呢?
今日杜玉章一番話,終于他懂了。沒了權勢的他,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男子。在他所之人面前,他卑微到了塵埃,也未見得能夠換得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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