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冒犯了你，也不必這樣辱我。用菜湯潑了我一，你自己也跟著連累。”

杜玉章沉默著。他呼吸漸漸緩和了，但口依舊冰冷。方才的幻覺就像將他帶回了從前，他本沒有逃離那個人邊，日日活在折辱與痛苦之中。

口更加疼痛，嚨里更是針扎一樣。杜玉章將那一口強咽下去，搖了搖頭。

“寧公子，對不住。我太過驚訝，幾乎將你……”

——幾乎將你當了傷我至深的那個人。

“驚訝什麼？驚訝我對你有意？”

“……”

“你這樣好，誰不喜歡？為什麼我不能對你有意？”

“寧公子，不要說笑了。”

“我這個人不喜歡說笑。”

寧公子聲音淡淡，

“我喜歡一言九鼎，言出令隨。你沒看到我他們滾，他們就都滾了？當今世上，敢這樣不聽我話的，你怕是第一個。”

寧公子聲音傳來，像是有些無奈，又像是有些難過。

“……也是唯一一個了。”

第2章 -28

一直將杜玉章送到臥室，李廣寧還不肯離開。

“你是不是累了？”

杜玉章臉發白，神萎靡，李廣寧心中一疼。他不敢多打擾他，卻不放心就這麼離開。

“你休息的時候，我能不能留在一邊陪著你？”

杜玉章緩緩搖頭。看他的樣子，像是累到了極點。李廣寧心中一哽，終沒有再提別的要求。

“那好，你休息吧。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舒服……逸之，若有什麼不妥，隨時人。不論是深夜還是凌晨，我隨隨到。”

李廣寧離開后許久，杜玉章還恍惚著。他仰面躺在榻上，腦中一片茫然。

——方才那算什麼？寧公子這是……對自己有意？

——怎麼可能，他才認識自己幾天？何況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個病難支的瞎子……

想到這里，杜玉章不覺苦笑幾聲。

若是當年京城里，或許還有這個可能。那時候自己一白，顧盼風華，后慕追逐之人確實絡繹不絕。可現如今，自己不過是殘破之軀，病膏肓。又有誰，會愿意背負這樣一個病歪歪的麻煩……

想到這里，卻仿佛看到一個威嚴沉的影顯現。他心中一驚，隨即苦笑——是啊，那人或許愿意。但他要當真出現，只怕不親手將自己死榻上，是不會罷休的。

方才涔涔的幻覺又回到杜玉章眼前。他呼吸一滯，強回去的腥甜又涌上來，杜玉章這次也抑不住痛苦，哇地一聲，塊混著胃噴了一地。

腔子里刀割一般，他用力按著口，不住息。面上，卻依舊是苦笑——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與他一刀兩斷……為何還是要想起來他？

難道自己到死，也忘不了他了嗎？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杜玉章低聲息，兩腮通紅如火。他遍陣陣虛汗，竟沉沉發起熱來。可他并沒有人——方才寧公子與李廣寧仿佛合二為一，雖然只是幻覺，依舊讓他心中驚悸。此刻，不愿與他面。

這一夜，杜玉章睡得很不安穩。夢中浮浮沉沉，幾次驚醒，都是一冷汗。到第二日早間醒來，他覺得上發虛，站立地上都有些晃悠。

杜玉章扶著桌子，免得倒。卻不防推桌腳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音。

幾乎同時，門外傳來嘶啞的問候，

“逸之，是你起了麼？”

——是寧公子守在門外？現在什麼時候了，已經早上了？

杜玉章卻不知，現在不過是寅時，天邊才有了蒙蒙亮。李廣寧昨夜也未能安眠，一直擔心他子不好，更擔心那邊人的時候，自己沉睡過去，下人不敢貿然醒自己。

所以他在天邊漆黑之時，就忍不住來到了杜玉章門外，等著他起了。

“還沒起來麼？可分明有些靜……怕是我聽錯了？”

沒等到杜玉章的回話，李廣寧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又沒有靜了。看樣子，他還要在門外繼續等下去。

第2章 -29

杜玉章說不好心中什麼滋味，但他確實心中一，忍不住開口，

“我醒了。是寧公子麼？”

“逸之，你怎麼起得這樣早？子如何，哪里不舒服？”

“若說早，寧公子更早。現在什麼時候？寧公子為何在我門外？”

“我……我不過是路過……”

杜玉章沉默片刻，聽到門響。隨后，有人走了進來。

“逸之？”

“……”

“其實我想不通，為何昨**是那種反應。”

“……”

“這些日子相，我覺得你不討厭我。”

“……”

“莫非我說錯了什麼話？惹你生氣了？”

“……”

“逸之，我……”

“寧公子，”杜玉章打斷他，“是不是我不給你個確切答復，你就要一直追問下去？”

“我……你沒有回應，我自然要問。”

“為什麼我一定要給你回應？寧公子，我知道你對我有救助之恩，可你這話說得，未免太過理所當然。”

“什麼理所當然？我是真心想同你好。”

“難道你是真心，我就一定要回應麼？難道你想要我如何，我就必須如何，否則你就要苦苦相？寧公子，想必你從小家大業大，高高在上，邊人都只顧得討你的歡心。想要的東西，也從沒有得不到的吧？”

“我不明白，這與你我之間的事有什麼關系。”

“看來，你果然是大富大貴人家出。”

屋線昏暗，李廣寧看不到杜玉章的神。他有點著急，想去拉杜玉章的手。但指尖才到那人皮，就被杜玉章不作聲地躲開了。

“寧公子，我確實不討厭你。但我現在，不想再一事。”

“為什麼？”

杜玉章輕聲笑了。

“你看，我就知道寧公子你會這樣問。哪有那麼許多為什麼？時間不對，契機不對，我這個人也不對……”

李廣寧嗓子一熱，心火騰起，燒得他發慌。

“逸之，我可以等的……”

“你沒有必要等，寧公子。”杜玉章聲音喑啞，“你讓我走吧。”

李廣寧呼吸一滯，難以置信地看著杜玉章。耳邊，是那個人不帶一點波瀾的聲音，

“雖不知你昨日那番話，是真心還是一時興起。可不論是哪一種，我也……只能辜負你的心思。我想來想去，還是不該留下。本來我也有點想家，寧公子，希您放我離開，你我就當做從未認識過。”

“不行！”

李廣寧腦子嗡地一聲。他一步上前去，用力握住杜玉章的手。只是這樣一拽，杜玉章子一晃，幾乎摔倒。

屋晨昏暗。李廣寧湊近了才發現，杜玉章下尖尖，臉慘白，眼下一圈暗青。他兩只手冰涼涼的，握上去滿是冷汗。

杜玉章想將手出來，子卻綿綿的，明顯使不上力氣。他輕著氣，李廣寧分明看到，他角上還帶著一點干涸了的痕。

李廣寧的心一下子了。他目從杜玉章的臉慢慢往下，在地上找到了凌噴濺的大灘痕。方才天太暗，他本沒能注意到，而現在，他就踩著杜玉章的，站在那人面前。

李廣寧覺心臟一團，緩慢地跳著。一個念頭突然浮上來——原來我一步步，都是踩著他的心走過來的。每一步，都是他嘔心瀝，一直到了今日……

“你昨夜嘔了……”李廣寧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出在說什麼，“為何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