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寧知道他累了。他該讓這人躺下來,沉夢中,不該著他想起過往那一段經歷。
可他忍不住。有一只小野在撕扯著他的心,淋淋地吼。
“那個人……”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聽起來像是好奇,但他知道那是絕。
“……究竟是你的什麼人?你這樣念念不忘?”
杜玉章猛地抬起頭。他空的眸子如同兩潭幽深的井水。
李廣寧沒指過杜玉章會說那是他的人。或許他會說是仇人,或許會說是故人,甚至會說那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他不愿再提及的人……
可他沒想到他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杜玉章無聲地笑了。笑聲伴隨著抑不住的咳,零星沫從他口中濺出。
他笑得肩頭抖,那一方保暖寒的大巾帛也從他背后落。室不知比浴池里清晰多倍的線下,大朵大朵芍藥在他背上幽然綻放,在白玉般的上散發著致命的妖魅。
“他是給我留下了這幅畫的人。”
毫無的手指,一路從脊背弄到了腰窩。杜玉章低著頭,李廣寧看不到他的神。只能聽到幽幽的話語,似乎還帶著清冷的笑意。
“……他是,這個名字的主人。”
——那手指,準確無誤地點在了鮮紅的寧字刻痕上。就好像手指的主人,曾經多次對著鏡子,全赤著,一點點指認著那鮮紅烙印一般。
李廣寧打了個哆嗦,徹骨寒意淹沒了他。
這是第一次,他真正意識到——或許他此生,再沒有機會挽回杜玉章了。
第2章 -19
杜玉章昏昏然睡了不知多久。直到一聲又一聲急促鳥鳴聲傳來,將他從睡夢中吵醒。
“這是……西蠻的信雁……附近有西蠻的貴族?”
杜玉章茫然眨了眨眼。這種信燕是西蠻貴族巡養來傳遞消息的,數量不算太多。其實西蠻貴族麾下奴隸眾多,馬匹更是要多有多,所以他們往往直接奴隸驅馬去送信,只有在馬力到不了的地方,才會用信燕。
……奇怪,這是大燕的城池,為什麼會有信燕?難道……
他突然心有所,扶著桌椅來到窗邊。推開窗戶,他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果然,信燕的鳴由遠而近,來到他面前。杜玉章出手掌,一對小巧的鳥爪就落在他手上。杜玉章輕輕上去,在那雙翅膀底下到一個金屬小筒。
“想來,不是圖雅就是蘇主。我久久不歸,讓他們擔心了。”
杜玉章聲音有些低落,
“只可惜,我現在什麼也看不見,更不知道他們寫了些什麼了。”
他自言自語,信燕卻不知他在做什麼。小小的腦袋歪著看他,似乎疑他怎麼還不將小筒里的信箋出來,更不明白他為什麼還不拿出好吃的喂自己。歪頭看了片刻,那紅鳥喙在杜玉章指頭上輕輕啄了幾口,逗得杜玉章笑了起來。
“你這是要酬勞了?可惜,我現在手里也沒有瓜子什麼的……”
“逸之想要吃瓜子?”
卻不防,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是帶著忐忑的親昵口吻,
“我這就他們去準備——不過是些零,卻有何難?”
話音未落,人已經到了窗邊。杜玉章聽到寧公子有些訝異地“咦”了一聲,
“這是什麼鳥兒?逸之,怎麼它與你這樣親近?”
李廣寧說著,還走近了一步。他臉上還帶著些特意做出來的輕快笑容——雖然杜玉章看不到,李廣寧還是在努力地笑著。好像這樣,他就真的能把昨夜的那些絕與悲哀都丟在腦后,裝作與他無關——那些絕都是李廣寧的,而他現在要扮做寧公子,開開心心守在杜玉章邊,能得一天算一天。
至于來的陪伴,是不是總有一天必須倍還回去?李廣寧本不敢去想。
“咦?這是……”
李廣寧看到了那個金屬小筒,更看到里面卷一團的信箋。他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張起來,
“這是給你的?是你的信?”
“是我家里人寄給我的。”杜玉章搖搖頭,“可惜我看不到。”
“家里人……”
杜玉章太多次提到他的“家”,而這個“家”里居然還有“人”——這事每次提起來,都讓李廣寧心里惴惴不安。此刻,他盯著那小筒,心里一百個不爽快。
這東西是誰寄來的?那人和玉章是什麼關系?
原本玉章在京城,府里的下人都是他李廣寧一個個嚴格挑選過的。就連他家養了幾只貓,李廣寧都喂得溜!
可如今,居然在他邊多了這些個他連聽都沒聽過的人……偏偏玉章還這樣親近他們!李廣寧是想到這件事,心里都跟貓抓一樣難!
第2章 -20
可如今,居然在他邊多了這些個他連聽都沒聽過的人……偏偏玉章還這樣親近他們!李廣寧是想到這件事,心里都跟貓抓一樣難!
他試探問道,
“我記得逸之說過并未娶妻?那這是……”
杜玉章出信箋,聞到一草藥的苦冽味道。心里有了數,他笑道,
“是寄住在我家的一個孩子,十分可。平日里常常照顧我的。”
“原來是這樣。”
聽說只是個孩子,李廣寧頓時舒心了。看那信箋也不煩了,他甚至還殷勤地從信燕上接下這小筒,
“逸之眼睛不方便,不如我來替你讀?”
“也好。”
——圖雅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知道輕重,絕不會在信箋里提及蘇汝的份。也不會講西蠻的軍政大事。杜玉章有把握,所以欣然同意了。
“好。”
李廣寧展開信箋,
“杜先生,你去哪里了?是藥出了問題,還是遇到歹人?我和主人都很擔憂。主人獵狼大勝而歸,并未傷,不必擔心。他問你,是去了何?來信說明后,他會親自去接你。
主人要我告訴你,他已經為你準備了十幾條雪狼皮,為你做一大氅,再做一床被褥。冬日里你手腳總是冷的,睡在雪狼皮上會暖和些。當然,若是主人親自摟著你睡,會更加暖和……”
李廣寧一個手抖,傳來“刺啦”一聲,信箋被撕了兩半。
——摟著睡?什麼人,居然敢說要摟著他的玉章睡?
李廣寧臉鐵青,杜玉章卻沒察覺不對,反而出笑容——不必問,他就知道這一段是蘇汝迫圖雅加上去的。看來他們這次剿滅雪狼群,防止冬日狼災的行很順利,沒有造太大傷亡。
連日來,杜玉章都在擔心這些西蠻人。既然他們沒事,他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連聲音都輕快多了。
“寧公子怎麼不念了?”
他卻不知,李廣寧看到他滿臉笑容,仿佛很用這些話似的,臉都綠了。
“逸之,你不是并未娶親嗎?這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我確實并未娶親啊。”
杜玉章不以為意地笑著,
“這只是我朋友,與我親近慣了,說話隨便了些。”
“只是朋友?”李廣寧想到什麼,臉更綠了,“我記得你提起過,你平時都是朋友照顧……”
“是啊,多虧他們。”
——他“們”?!
——這種又送件,又摟著取暖的“朋友”,杜玉章居然還不止一個?
李廣寧瞪大雙眼,拿著紙箋的手指不停抖,幾乎不過氣了。這是他的玉章啊……才一人,就了他的東宮,然后是朝堂,最后進了他的寢宮,上了龍榻……他怎麼能別人的寵,讓別人摟?
這一刻,李廣寧恨不能將這個什麼“主人”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