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我不得這些事，一定要從他上找回來的。可是這幾年過去……我才恍然發覺，人還在，什麼都好說。若是這個人都不在了，誰是誰非，意氣之爭，甚至心中那些不平與憤慨，有什麼意義？我不想死他，更不想報復他了。我希他好好在我邊活下去。”

第2章 -9

“所以陛下才讓老奴置這些信？陛下當真不看了？“

“是。不想看了，也沒必要看了。我不想知道當年真相，不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其他對不住朕的地方。他現在雙目失明，并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想再去追究過去的是是非非。何必呢？其實當年我對他說，想一筆勾銷，一切從頭而來……是真心的。”

李廣寧深吸了一口氣，

“從今天開始，我就以寧氏富商的份，再與他相識一次！當年桃花樹下，我一眼就點中他做我的侍書郎——那時候可以與他知傾心，再來一次，又有什麼不可以？”

“是！陛下說的是，是老奴了心執了！”

王禮驟然激起來——他從沒想到，陛下竟然能有一日，自己看破這一層！既然如此，豈不是那二人間峰回路轉，也近在眼前？

“老奴這就將這些信收起來，必不拿來礙陛下的眼！”

“好。”

破了一層心魔，李廣寧其實心中也開闊許多。尤其心中最在意的那個人就在隔壁，他心底驟然踏實起來，也生出許多和希。他微微一笑，推開房門。

夕西照，暖暖暮正照在他上，眼前勾勒出一片明。

“朕囑咐你做的事，你別忘了。尤其是請大夫的事，一定要辦好。多派人去打聽些名醫，若是離得遠，就派車去接過來。”

“老奴遵旨。”

“我去看看他……你們沒有別的事，也不要再來打擾了。”

……

王禮目送李廣寧出去后，是長舒了一口氣。

他低頭撿起那些散的信箋，當真想按照李廣寧吩咐，將那些東西都給理掉。誰知道，收拾中，那信箋里突然掉下一張紙來，卻是疊得整整齊齊，樣式也與其他信箋不同。

這是什麼？

王禮將那東西展開一看，心頭一震。

這東西……是杜大人的筆跡！

上面滿滿都是清秀的小字……前面有楷書、隸書、金刻文、甚至小篆……杜玉章才學通達，區區字形變，絕難不倒他。每一個字都寫得字形飽滿，絕無敷衍，王禮甚至能想象到杜玉章凝神靜氣，認真摹寫的樣子。

可王禮心生震驚的，并非他的文字造詣。而是那滿篇里麻麻，他他這樣靜心描摹的，其實都是同一個字——

“寧”

一張紙，方寸之間，卻足足寫了幾百上千個“寧“。王禮盯著滿目的“寧”字，幾乎不過氣來。這哪里是一篇字？這分明是，當年杜相對陛下的一片癡心……

不對！

王禮突然心中生出疑。

如果這些信說的是杜大人當年怎麼背叛陛下，為何卻有杜大人暗中慕陛下的證據？杜大人當真這樣一往深，又怎麼會愿意致陛下于死地？

王禮心中疑大生。他深深呼吸幾次，終于下定決心。

——看朝廷報是死罪。但現在，他冒死也要講這件事搞個清楚！

王禮將那些信都攏在懷中，回了自己房間。左右觀察無人，他關好門窗，點燃燭火，巍巍將那些信拿出來，一一展開。

第2章 -10

王禮將那些信都攏在懷中，回了自己房間。左右觀察無人，他關好門窗，點燃燭火，巍巍將那些信拿出來，一一展開。

“七爺：已經私下與杜詢達協議。杜詢同意協助大業，唯其子杜玉章為李廣寧侍書郎，不知立場如何，實在是一患。”

“本王已經知曉，你可見機行事。李廣寧對杜玉章信任無比。若能將杜玉章拉攏過來，恐在后期舉事時，可有奇效。”

“七爺：杜玉章在臣著意示好下，對臣十分戴。臣竭盡全力，向杜玉章滲，料想他必定不會拒絕。且他也對和談一說十分癡迷，言語中多流對李廣寧政見不滿。只可惜杜玉章執迷不悟，一心為李廣寧著想——臣再三暗示李廣寧乃無能朽木，他繼位后必然不會支持和談。無奈杜玉章依舊堅持己見，不肯背棄！原本降計策恐不能奏效，是臣無能！”

“非我木卿無能，是杜玉章執迷不悟，自尋死路。既然如此，舉事時一并殺了，他在地府里忠誠于李廣寧吧！”

“七爺:臣日夜思索，又生一計。不知可否借杜玉章傳遞消息給李廣寧，殺之？李廣寧突然聽說我方大軍境，必定驚恐萬分。又是從他信任的杜玉章口中傳出，想來不會懷疑。可讓杜玉章建議他從海邊逃，若李廣寧逃走，一定為了不會帶太多侍衛。殿下可事先安排銳刀斧手，當場斬殺李廣寧，以絕后患！”

“本王以為，此計甚好。可謂借刀殺人，一石二鳥。唯有兩點問題。其一，杜詢是否愿意放棄杜玉章的命？畢竟若被李廣寧識破，杜玉章恐怕難逃一死。其二，杜玉章是否真的對李廣寧忠心至此？此刻舉事已定局，我為天命之子，助力甚多；李廣寧卻是將死之人。若杜玉章知道我方強勢如此，李廣寧卻必死無疑，難保生了棄暗投明之心。若他投誠，反而不能對李廣寧斬草除了。”

“七爺所言極是。臣將盡力給予杜玉章力，他必須馬上決斷。若他棄暗投明，則暫緩行，務必萬無一失取李廣寧命。若他一心報信，那他越是心急如焚，只怕越無暇細思，此計功可能便越大！”

——這是，當年七皇子第一次造反時，與木朗的通信？

王禮越看越心驚。僅僅從紙面上，他就能到這一份蕭殺冷厲之氣！那兩個人見杜玉章一心忠于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決定放棄拉攏他，想利用他將陛下趕盡殺絕！

那時候陛下手中掌握的軍隊還沒有暴，七皇子認為陛下是必敗無疑。但他害怕陛下會逃亡，就安排了那一場謀謀反，被杜玉章無意聽到的戲碼——而唯一的變數，就是杜玉章會不會顧惜自己的命，放棄陛下的命？

杜相當時對陛下的心越赤誠，越會不假思索地步他們的圈套！哪怕其中有些引人懷疑的地方，恐怕杜相也不會停下來再分辨真假——畢竟時間迫，杜相本來不及！他也不可能用陛下的命去冒險分辨！

這兩個人，好歹毒的心腸！

……

不過十多封信，竟然那樣沉重，王禮幾乎都拿不住了。他屏住呼吸，繼續看到最后。最后一封信是木朗的，只有一行字——

“七爺：臣今日從杜玉章書房中無意看到這東西。原來杜玉章有此齷蹉之心！天助七爺，計策定然功，大事必！”

……

原來是這樣！

王禮跌坐在地。他終于明白，為何這些信件中會夾雜了杜玉章的手書。

原來，是木朗發現了杜玉章的字，知道了他心中對李廣寧用至深。才將計就計，利用這份，讓那兩個人陷到了萬劫不復之中！

王禮的手指抖起來。

后面的發展，他王禮再清楚不過了！

果然，正如這二人所料，杜相急之下，本沒有任何懷疑。他也沒有任何放棄陛下改投七皇子的想法……

大雪之夜，杜相盜馬孤來向陛下報信。那一日他這文弱書生，幾乎活生生喪命于狂風暴雪之中！

陛下最初大為，可隨后，他一舉殲滅了七皇子反黨，卻發現就在杜相指引他前往的方向，有刀斧手在埋伏！

之后的一切，王禮是眼睜睜看在眼里的。

他眼看著這二人就好像踏急速的漩渦，一步一步陷深淵，卻本無力自拔！

這一切，都始于這一場歹毒的謀！

……

王禮心神激，抄起信件就要去稟告李廣寧——真相大白，杜大人是冤枉的！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背叛過陛下！他心中甚至早就有了陛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