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大人所書？”

“我只是抄錄。這段話，是當日我向杜大人請教為何要這樣堅持推邊貿和談，杜大人給我的一封回信。我抄錄下來，贈與蘇主。”

“四方之民……我西蠻人，自然也在其中了。”

蘇汝目悠遠，

“你們大燕，總有些人瞧不起我草原兒郎，蔑稱為蠻子。呵……卻沒想到，在他眼里，我們這些‘蠻子’卻也不算異類，也算是一方之民。在他眼里，人人都可以開啟民智，可以教化，可以讓不同民族雜居往，用貿易來聯系眾人，最終促互信，不再互相廝殺。到最后……君子和而不同，就了理想的大同世界。”

蘇汝勾一笑。

“白大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辜負杜大人的一片苦心，會好好維護這來之不易的邊貿的。”

“只是大燕朝堂中，也并非鐵板一塊。若是有人蓄意挑釁……”

“就算有人故意挑起爭端，我也會辨明是非，不會輕易手打仗。絕不會因為某些狗東西，就連累你們大燕邊境的平民。你要是擔心這個，那大可不必。”

——畢竟你們杜大人就要跟我回西蠻了。他在一邊看著，本爺也不敢殺大燕人啊。

——不過收了這書冊，本爺也算知道怎麼更好地討杜玉章歡心了。這個白大人，真是瞌睡時候就送枕頭，送得真是時候。

——既然這樣……本爺也該投桃報李不是？

蘇汝想了一想，不經意般問道，

“你們那個韓大人，這次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韓淵？”

白皎然一愣，隨即眉間擰起，神復雜，

“他……怕是有更重要的事做！要去討陛下歡心，要去給他升鋪平道路！他來做什麼？”

“是麼？他對杜大人友頗深，又很在意白大人的安危。和談對你們二人都至關重要，我原本以為，他會跟來的。”

“……”

白皎然有些疑。韓淵畢竟是京城的地方大員，蘇汝駐扎在外，與他多有涉。二人認識是正常的。

可聽這個口氣，倒好像又有別？

“蘇主，這話怎麼講？”

“怎麼，難道白大人不知道？”

蘇汝笑道，

“當日在懸壺巷，韓大人就趕來營救杜大人，說杜大人是他的好友。他又求我在和談時候關照你——要不是關心你安危，何必跪地求我？你可不知道，那時候韓大人啊，在地上磕頭砰砰響！”

“跪，跪地……磕頭？”

白皎然臉皮一僵。他再單純，聽到這話也是一百個不信。

可就算如此，白皎然卻也覺得西蠻主沒頭沒尾來了這樣一句，背后有些問題。

“蘇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難道他不是你的朋友，也不關心你安危？那就奇怪了，我看他對你上心得很啊。”

蘇汝咧一笑，

“不早了，我該出發了！有什麼事，你自己與找韓大人當面分說吧！”

第177章 -1

蘇汝倒是干凈利落。一語說完，已經翻上馬。留下白皎然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

蘇汝見他若有所思，嘿嘿一笑。

“罷了，白大人。時候不早，我也要走了。你我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祝蘇主一路順風。”

蘇汝聽了這話，他隨便擺了擺手，一聲唿哨——西蠻眾人齊齊喊喏，一片駿馬嘶鳴，便上路去也！

在馬蹄翻騰起的塵土飛揚中，卻夾雜了一輛大車。那車子車簾閉，大而寬敞，看起來能夠一個人舒服地躺在里面。

白皎然記得，這些西蠻人來時，是沒有這麼一輛馬車的。不知里面是誰？竟然能有這麼大的排場，連蘇汝都騎馬，他卻可以坐車？

不過那都是西蠻人自己的事了，白皎然也沒放在心上。反而是蘇汝的話他十分在意。他轉回去，打算當真去韓淵府上問個清楚——如果真按照蘇汝所說，韓淵與杜大人知莫逆，為何卻在最后關頭落井下石，親自監斬這一場斬刑？

……

【五月二十三日】

“這里就是平谷關？”

“是，這就是大燕與西蠻接壤要塞中，最重要的一關卡了。”

西蠻車隊行進中，一輛馬車上，杜玉章探出頭來。他驚嘆于這座邊關要塞的雄偉，看得出了神。

“出了平谷關，就是我西蠻國土。阿齊勒，你當真不要跟我回去？”

“蘇主，從來是故土難離。說句實話，我不愿離開大燕土地。”

“什麼故土難離！”

蘇汝生氣了，

“你生在江南，長在京城，這平谷關是你這輩子第一次來，距離江南和京城都有幾千里！反而距離我西蠻不過幾十里——幾千里都離了，幾十里反而離不了？”

“我……”

“你什麼你！嫌棄我西蠻就直說！”

蘇汝雙一夾馬腹，那駿馬就嗖地跑遠了。杜玉章看著他他的背影遠去，目復雜。

他嘆了口氣，將車簾放了下來。

杜玉章那日是真的決心要死。一杯鴆酒喝下肚，很快沒了意識，還以為這次總該一了百了。

誰能想到，幾天后，他竟然還會在一輛晃晃的馬車里死而復生？

——“阿齊勒，你醒了？”

——而且醒了過后，一眼就看到了蘇汝驚喜的臉。他想錯以為自己是到了曹地府，都沒有辦法。

那之后，蘇汝鞍前馬后，殷勤無比，一直在他邊繞。杜玉章知道，他恐怕是害怕單獨留下自己，會再次尋了短見。

而自己沒死的原因，蘇汝沒說。但杜玉章心里有數，與韓淵不了關系。

他醒來時，距離五月六日已經過了好多天。西蠻的車隊已經快到邊境了，李廣寧還沒有派人來追。看來，是真的瞞過了他。

可韓淵不知道付出了什麼代價？能否平安無恙？

誰想到最后，不但沒能干干凈凈地離這一生孽緣，反而拖累了朋友。想到這里，杜玉章深深嘆了口氣。

“又嘆什麼氣？”

卻不料，蘇汝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杜玉章一驚，抬頭看時，發現蘇汝又去而折返了。

第177章 -2

“蘇主，你……”

“這個給你。”

蘇汝從懷里掏出個果子，也不知從哪棵樹上摘了下來，紅彤彤的十分好看。

“別嘆氣了，見你不開心，我心里不舒服。這種果子只有這邊才有，我從小吃到大。阿齊勒你嘗嘗看。”

“我不……”

“吃嘛吃嘛，你嘗嘗看！”

蘇汝一臉期待，杜玉章也不好拒絕他了。他拎起那紅果子咬了一口，多果一下子沖進口中，味道酸中帶甜，確實別有風味。

“好不好吃？”

“好吃。”

“你看！是不是？”

蘇汝臉騰地亮了，

“阿齊勒，我草原上不僅有野果，還有牛羊，有酪，有暖和的皮和好聽的牧歌！以后開了邊貿，我還能買許多好東西給你，你若是想家，或許我還能帶你去大燕走走……阿齊勒，留在我邊，你不會比在大燕過得差。”

蘇汝滿臉真誠，

“你就去西蠻住一段試試。你不試試，怎麼會知道你不喜歡？”

杜玉章心頭微微酸。他輕聲說，

“蘇主，你不明白。我是大燕的宰相，也是大燕的叛徒啊。若是陛下知道我在這里，會給西蠻惹來麻煩。”

“老子怕他？”

蘇汝眼睛一瞪，

“他敢來，老子就一箭死他！西蠻男兒從不怕戰！徐家狗那麼猖狂，一樣被老子殺得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