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從前忘記過——還將高高在上的天子,當當年東宮里的寧哥哥!陛下!臣對你如何,你不知,臣卻自知!可臣不自知的是,陛下眼里,我不過是個死不足惜的娼奴罷了!
到了如今,陛下與臣說份?陛下放心!杜玉章是個什麼份,就算陛下會忘,我自己也再不會忘!”
——“寧哥哥”?
暌違三年的一聲“寧哥哥”,瞬間將李廣寧的怒驅趕得煙消云散。
李廣寧甚至顧不得再聽杜玉章后面說了些什麼——不過是怨憤之詞,有什麼好計較?“娼奴”“不敢忘份”——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要個名分?
就連當年東宮中的舊日稱呼都搬了出來!
可李廣寧不僅沒有對杜玉章的放肆與心機惱火,反而心中一暢。畢竟,若不是心底對自己得刻骨,杜宇章也不會這樣反應激烈。
李廣寧自以為明白了一切的源。他腰突然直了起來,心里也有了底。
“說了這麼多,杜卿原來是在怨朕。怨恨朕將你看臣子,看后宮中人,卻沒有將你看朕的心上人?”
李廣寧將杜玉章摟在懷里,湊上去要親。杜玉章一不,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可他也沒有躲。
見他這樣,李廣寧更覺得自己猜的對。他心中到此時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氣。
“若是這樣,你也不必反應這般大。嚇了朕一跳,還以為你當真是做下錯事了。當然,就算真做了錯事也不怕。有朕給你撐腰,你怕什麼?”
李廣寧說到此,竟然還生了幾分志得意滿。
七皇子覆滅,徐驍秋俯首,現如今的大燕,哪還有真能對他李廣寧有所威脅的人?現在不同往日,他是真的可以開六合,掃八荒——區區一個杜玉章,只要他李廣寧不賜罪,天底下還有誰能威脅這人?
對,就是這樣!這人的命是自己的,自己想讓他死他才會死,自己想讓他活……徐驍秋算什麼東西?誰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
“來,讓朕看看。杜玉章啊杜玉章,為了區區,你也撐不住這一份面,要這樣歇斯底里了。”
李廣寧掐起杜玉章的下。像以往一樣,他將這人當一件玩意兒,隨意撥弄著他的臉。
可這一次,杜玉章眼神冷冷,啪地打落他的手。
“怎麼,鬧起脾氣了?”
“臣沒有脾氣。”杜玉章淡漠道,“臣只是有所慨——看來,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陛下,原本是多麼眼里不得沙子的人,現如今被蒙了心,連臣這樣明晃晃地叛,都能夠不計較了!”
“杜玉章!”
李廣寧有些變了臉,
“朕已經告訴過你,不許你再提此事!怎麼,你連朕的話,都敢不聽了?”
“臣為什麼要聽陛下的話?論大義麼?臣早就是臣賊子,三年前就叛了陛下,轉投七皇子!這,可是陛下你親口所說!論私麼?若有私,是可以人忍辱負重,多磋磨都甘之如飴……只可惜,臣對陛下,可沒有一。”
第160章 -1
李廣寧臉突地一變。
“杜卿,你不要胡說!旁的事朕都可容你三分,可你要再胡說下去……”
“陛下要對我如何?”杜玉章“哈”地一聲,“隨便陛下!沒有就是沒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算陛下將我千刀萬剮,臣也變不出半分喜歡!”
杜玉章聲音越來越高,笑的也越來越肆意。眼看得李廣寧神數變,都在抖,他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陛下不是早就說過,我杜玉章是個賤東西,從沒有半分真心!若說喜歡,也只喜歡功名利祿,富貴榮華!若為了這些,我能忍辱負重整三年……若為了這些,我能嘔心瀝整三年……若為了這些,我就能讓陛下這樣對待,死去活來熬了整三年……哈哈哈,陛下說的對啊!三年來一切都是易,我不過是賣來取榮華富貴,可陛下難道你忘了,從來易都是價高者得!我能賣給陛下,當然也可以賣給七皇子!他出價更高,我為什麼要守著陛下你!”
轟隆一聲,紅木桌案掀翻在地,砸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方才李廣寧作太猛,這書案一條都被砸斷了,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
李廣寧著氣,雙眼赤紅,膛劇烈起伏。
“夠了!杜玉章,你胡鬧也該有個限度!……王禮——你躲到哪里去了!給朕滾出來!”
王禮其實早就到了。剛才李廣寧就已經召喚過他一次,只是他在殿外聽到里面這兩人這般劍拔弩張,哪里敢進來打擾?
他一直在門外候著。此刻,聽到李廣寧聲音都氣得變了調,知道陛下這是了真火。他要再不進去,怕是真要出大事了。
“奴才在!”
王禮趕忙進去磕了個頭,
“陛下,方才奴才已經備下了轎子,現在就能送杜大人回府了!杜大人,來,這邊請……”
“我不去。”
“他不去!”
誰想到,二人異口同聲,回絕了王禮這一番安排。李廣寧瞥了杜玉章一眼,恨恨吼道,
“杜卿今夜就住在這里,哪里也不許去!王禮,你將人給我看住了!他要是再敢鬧什麼幺蛾子,我連你一起問罪!”
“是!”
“至于你,杜玉章!你今夜就給朕好好反省一下!明日五月初三,朕帶你回東宮——你若乖些還好,你若還是這般敬酒不吃吃罰酒,朕也不會輕饒你了!聽到沒有!”
說完,李廣寧一腳踢開地上礙事的紅木書案,大步往外走去。砰地一聲 ,是他用力摔上了房門。王禮屏息聽著,又過了片刻,又是轟隆一聲傳來。王禮知道,這大概是李廣寧踢開了殿外大門,真的走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挪開地上的書案。然后手扶起杜玉章。
“有勞王總管了。”
杜玉章此刻卻很平靜,渾不是方才與李廣寧針鋒相對的樣子。王禮眼看他,見他神自若,半點了刺激的樣子也沒有。
王禮知道,這下是真的糟糕了。
第160章 -2
王禮知道,這下是真的糟糕了。
若杜玉章緒激,難以平復,那方才種種怕都是他氣急攻心之下說的狠話,并非出自真心。這種局面下,二人鬧得再狠,最終還是能夠重歸于好的。
可現在,杜玉章垂著眼眸,無悲無喜,竟然還顧得上向自己道謝——那他剛才那些話,就不是氣話了!
杜大人是故意的!
可杜大人明知陛下脾暴躁,為何還要故意激怒他?
王禮越想心里越沒底。他猶豫片刻,試探開口。
“杜大人,您還好?”
“謝謝王總管。我沒事。”
杜玉章勉強一笑,
“只是連累王總管被陛下責罵了。”
“嗨,我不過是個奴才,年紀也大了。陛下的脾氣,我是自小看著到如今的,也早就慣了。”
王禮搖搖頭,
“只是杜大人,您在陛下邊也有十年了。陛下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方才……當真出乎老奴預料了。”
杜玉章看了王禮一眼。他沉默片刻,才說道,
“玉章其實也有些意外。我原以為,陛下當場就會下令將我死。或許都等不到下令……”
王禮下意識朝他脖頸間瞄了一眼——這片刻功夫,淤青更加嚴重,杜玉章脖子上幾排紫青的指痕都腫了起來。只說這一下,若不是李廣寧及時松了手,只怕真的要出人命。
——可李廣寧暴怒之下,從來不是能收手的人!這一次卻……
王禮簡直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了。他更清楚,杜玉章一定也是明白背后深意的。
李廣寧心中對杜玉章的依與意,已經到了遮也遮不住,瞞更瞞不過的地步了。
“杜大人,老奴冒昧問一句。大人既然知道陛下的脾氣,又何必要惹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