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寧咆哮道,“什麼卑躬屈膝?你又如何與他相提并論?他出名門世家,世代忠良!學識上乘,能力出眾,更對朕忠心耿耿!他品行高潔,潔自好!你有什麼可與他相比?”
杜玉章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若論出,他杜家是開國功勛,綿延數代的高顯貴!若論學識能力,他杜玉章一手文章驚艷天下,不然如何選太子東宮侍書郎?忠心耿耿……潔自好……若不是為了保住李廣寧的命,杜家早就輔佐七皇子奪嫡功,有了從龍之功!從來王敗寇,那時候他們杜家就是最大的忠臣,誰敢在背后說一句持不正?
李廣寧見他垂頭不語,冷笑著說,
“無話可說了?杜玉章,你雖然現在是宰相,可別忘了你現在的宰相位置到底是怎麼來的!”
“陛下,臣的宰相位置是如何來的,臣從不敢忘。”
那是杜玉章拋棄了一切,忍盡侮辱欺凌,才換回來的!他怎麼會忘?
“你記得就好。”
李廣寧語氣里滿是不屑,
“畢竟,你這個宰相,也不過是你無恥求榮,甘心給朕做個玩,才換了回來的。”
“陛下!”杜玉章氣得渾發抖,“就是為了臣早點給白皎然騰位置,陛下就一定要辱臣至此?臣好歹也忠心耿耿,殫竭慮,為大燕做了三年宰相啊!在政務上,臣從不曾荒怠,從沒出過差錯!哪怕陛下對臣沒有半分憐惜,難道臣這三年嘔心瀝,就只配得這樣一個下場嗎?”
“杜卿此言差矣。”
李廣寧輕蔑地笑道,
“這宰相的位置,本來就該是白卿的,本不到你杜玉章。朕早在東宮太子時,就對白卿的學識風度青睞有加,打算委以重用。可惜三年前一場風波,杜卿你恬列高位,卻是鳩占鵲巢,誤了白卿三年。這事旁人不知道,朕心里卻是清楚的。到了今日,你也該將他的東西,還回去了。”
——鳩占鵲巢,忝列高位?
杜玉章手指抓著擺,指節都泛著青。他一字一頓,字字帶著千鈞痛楚,
“陛下這樣講,臣卻不明白——臣主政三年,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得了陛下這樣的評價?”
“若說政務,杜卿倒也算是可以。”
李廣寧渾不在意地點評著,
“只不過,宰相是群臣之首,百表率。人品守方面,要求極高。杜卿,你自己心中不清楚你做下的那些事?也不必朕多說了吧。”
第64章 .你除了伺候朕,還有什麼用?
“原來陛下,是看不上臣的人品。”
杜玉章說話時,腔子里又是陣陣憋悶,可心口卻冒著涼氣,一地疼。
飲酒寒,勞累氣郁,甚至聲之……這幾日在李廣寧的迫下,鄭太醫叮囑他萬不能犯的戒條,卻是被他犯了個遍。從之前嘔不止的況看來,自己這條命……果然也保不住多久了吧。
三個月……不知鄭太醫的話,能否當真應驗?
“既然如此,想來臣這個人,在陛下眼里也是毫無用了吧。”
“誰說杜卿沒有用?杜卿這妖孽子,朕倒是十分喜歡。這就是杜卿最大的用了。”
聽到這里,杜玉章笑了。
“看來在陛下心里,杜玉章這個人,只有皮囊有幾分可取!至于什麼肝膽,什麼熱,什麼真心!都是無用之,都可以不要了。”
“哈——肝膽忠心,真心慕,乃至熱意氣,朕當然都很看重!”
李廣寧大聲譏諷道,
“卻敢問杜卿,你又有哪一樣?你也只有這一副皮囊了!你除了伺候朕,還有什麼用?就連你這條命,都是朕賞給你的!”
這句話說完,屋子里瞬間寂靜了。杜玉章垂著頭,沉默一會,才凄然一笑,
“那好。既然陛下這樣說……什麼宰相,什麼位,所有一切臣都不要了。全給他白皎然吧。”
“好!”
李廣寧當場就高興起來,“杜卿果然有自知之明,懂得乖乖讓賢!若你日后也能這樣乖,在宮中好好伺候著朕,朕自然虧待不了你!”
“那玉章就多謝陛下恩典了。”
杜玉章眼神漠然,臉上卻依舊笑著,
“只是有一條,玉章手中政務,多還需要些接。明日我就將宰相位置都給白大人,但請陛下給我三月時間,讓我暫且還能夠用宰相的權力,可以麼?”
“這……”
“三月后,我將職權全都給白大人,那時應該也與西蠻商量好了合談。之后就……任憑陛下置了。”
——杜玉章這次怎麼會這樣順?他又為何五次三番,提到三月之期?
李廣寧心中突然覺出些不妥。可不過是三個月,杜玉章又能掀出什麼風浪?只要找人嚴加看管,到時候將人往后宮中一鎖……
“可以。只是杜玉章,你最好給朕乖一些,別弄出什麼其他的波折。不然……”
想到刑罰過后,杜玉章輾轉承歡的態,李廣寧突然覺得心中一熱,結上下滾著,眼神瞬間深沉了。方才模糊察覺的一點不妥,登時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
李廣寧很快回了皇宮,杜玉章面對那一書案的文書,提著筆的手一直在抖。
李廣寧的話,在杜玉章耳邊不斷回響著——
“你杜玉章只有一皮囊,還有點用!”
“你也只有好好伺候朕這一個用途——你的命都是朕的!”
杜玉章只覺得渾發冷,牙關叩叩作響。可憐他一腔真心、十年心,最后卻落了這樣一句評價。
第65章 .就算死,我杜玉章也是個自由,絕不肯死在你李廣寧的床上
杜玉章只覺得渾發冷,牙關叩叩作響。可憐他一腔真心、十年心,最后卻落了這樣一句評價。他咬著牙,慘淡一笑——若是你李廣寧只看中我這一皮囊,那麼三個月后,這皮囊大可以全都給你,我也不要了!
可你說的那一句話,我杜玉章卻是不認的!
什麼“你的命是朕的”——我的命不是你的!就算死,我杜玉章也是個自由,不會死在你李廣寧的床上!
杜玉章本坐不下去了。他腔里火燒著一樣地疼,喝了多杯水,都覺得干似的。
“車夫,我們走吧。”
“杜相要去哪里?”
杜玉章沉片刻,道,
“木魚胡同。”
馬車夫應了一聲,馬車開始行進。
車廂,杜玉章一手扯開領,攥住那長生牌用力一扯,狠狠摔在地上!那長生牌在地上彈跳幾下,卻從車門落了出去。
“這是……喂,那個大燕人,你的東西掉了!”
馬車外傳來了一句話,卻不知為何有些生,像是外邦人在說大燕話似的。杜玉章繃著臉,沒有理會。卻沒想到那人不依不饒,竟然跟上了他的馬車。車廂后方傳來馬蹄聲聲,他不住呼喚道,
“停下……你的東西掉了……喂……”
“停車!”
馬車停下腳步。杜玉章一掀車簾,冷著臉探頭出去。
面前一匹高頭良駒,騎馬之人劍眉星目,臉上線條分明,英俊人。只是他發與瞳都有些淺淡,似乎不是純然的大燕統,倒像是異族兒郎。
“這是你的東西?”
他手指勾著長生牌,在杜玉章眼前晃了一晃。
“這樣貴重的東西,大街上特意丟在我懷里。小人,你是看本爺相貌出眾,想要送我做個定麼?”
他語調風流,眉眼帶笑,態度倒是親善。可是“定”三個字正杜玉章痛,當下臉就變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出口倒是輕浮!這東西本來我也不想要了,隨便你如何置吧!”